袁可立笑着说道:“老臣此次奉皇上旨意前来山西,肩负着查办山西官场通敌卖国、与建奴及蒙古部落暗中勾结,大肆走私贩卖粮草军械一案的重任。”
他神色庄重,言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双眼紧紧盯着晋王,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丝反应。
此刻,大堂内气氛凝重,袁可立这番话犹如重锤,在晋王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朱求桂听完之后,只觉脑瓜子“嗡”的一声,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一般,差点当场昏倒。
勾结建奴与蒙古部落,走私贩卖粮草军械这事,他心里可是清清楚楚。
而且晋王府也深陷其中,虽说不是他朱求桂直接插手操办,但晋王府中的不少宗室借着这个机会大发横财,还孝敬了他不少银子。
此刻,他立马联想到代王如今被圈禁在王府中,想必就是这件事东窗事发了。
随即,他哭丧着脸,咬了咬牙,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那不知袁阁老查得如何了?
都牵扯到哪些人?
可有需要本王相助的地方?
袁阁老尽管开口,本王自当全力相助。”
朱求桂此刻打的主意很简单,自己只需要做好两步:第一步便是甩锅,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第二步便是装孙子,尽可能地表现出顺从配合,只求能躲过这一劫。
袁可立眼见朱求桂态度如此诚恳,捋了捋胡须,缓缓笑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老臣得到线索,此事牵连到晋王府。”
听到这里,朱求桂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脸色煞白如纸,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走到袁可立身旁,“扑通”一声径直跪了下去,带着哭腔悲切地说道:“袁阁老,本王冤枉啊,您可一定要救救本王!”
袁可立赶忙伸手将朱求桂扶起来,一脸和气地开口说道:“晋王殿下,这是为何如此惊慌?
老臣只是说手中的证据牵扯到晋王府,但并没有说牵扯到晋王殿下您呀!”
听到这话,朱求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此事与本王无关啊,本王身为大明宗室,肩负镇守太原之责,怎会干那通敌卖国的勾当。
只是晋王府传承两百多年,下辖宗室近万人,至于其他人有没有参与其中,本王着实无从得知啊。”
袁可立眼见这位晋王殿下开始甩锅。
便索性配合起来,点头说道:“晋王殿下言之有理,晋王府传承两百多年,下辖人口众多,其中还有不少未登录在皇家族谱玉牒之上,想必肯定有不少宗室参与其中。
所以,老臣希望能由晋王殿下牵头,将整个晋王府宗室彻查一番,看看究竟都牵扯到哪些人,如此一来,也能让晋王殿下自证清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到这里,朱求桂忙不迭点头,说道:“袁阁老所言极是,本王这就着手安排人手进行彻查。”
随后,袁可立笑着起身告辞。
可朱求桂哪敢轻易放过这根救命稻草。
急忙一把拽住袁可立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袁阁老,本王刚刚承袭王位,手上能用的人实在不多,还请袁阁老助本王一臂之力啊。”
袁可立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安排李若琏配合晋王朱求桂彻查整个晋王府宗室。
说是彻查,实际上,袁可立前脚刚走,后脚朱求桂便匆匆忙忙将那些参与通敌卖国之事的宗室名字密密麻麻地全部写了下来,然后径直交给李若琏。
李若琏看着这位晋王殿下如此一番出人意料的举动,整个人都惊呆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位晋王会拼死抵抗,负隅顽抗到底呢,没想到这才刚开始,这位晋王殿下就竹筒倒豆子般彻底交代了。
李若琏看着手上那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名单,凑近仔细打量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傻眼了。
因为名单上有好多生僻字,他竟然压根不认识。
他心中不禁暗自思量:难道是自己平日里读书太少了?
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尴尬地收好名单,对着晋王拱了拱手说道:“晋王殿下,此番牵连的宗室人数实在太多了,卑职需要先向袁阁老汇报之后,再着手进行调查。”
哪曾想,晋王朱求桂一把扯住李若琏身上的飞鱼服,情绪激动地说道:“李千户,你可不能走啊!
袁阁老专门留下你来协助本王调查的,你这要是走了,谁来帮本王自证清白呢?”
说完,朱求桂二话不说,拉着李若琏就径直往门外走,边走边说道:“李千户,你这就赶紧召集手下锦衣卫,本王亲自给你带路,咱们直接去抓人。”
李若琏当场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这位晋王殿下的行事风格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赶忙说道:“晋王殿下,此事牵连的宗室人数众多,卑职觉得还需要仔细查证一番才行。”
哪知道朱求桂直接急眼了,大声说道:“李千户,不用查了!
他们干的那些事,本王清清楚楚。
本王这就带你直接去拿人,保证抓的人赃俱获,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眼见李若琏愣在当场,朱求桂这下更急了,他心里清楚,要是不赶紧领着李若琏去抓人,恐怕回头被抓的就是自己了。
于是,他径直大喊一声:“来人!”
立刻有几个王府侍卫冲了上来,将李若琏架了起来,簇拥着跟着他一同往外走去。
就这样,李若琏被晋王安排的人手,直接架出了王府。
随后,晋王亲自带头,风风火火地开始抓捕涉案的宗室。
李若琏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无奈,随即示意驾着自己的人将自己放下来。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在晋王朱求桂身后,对晋王府下辖的宗室展开抓捕行动。
李若琏心里很清楚,这位晋王殿下大概率与这通敌卖国之事脱不了干系。
但此刻晋王愿意如此主动地配合,对他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样一来,案件的查办或许能更加顺利地推进,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真相,说不定也能更快地浮出水面。
此时,在大同城,江宁被信王朱由检请到了代王府中。
江宁刚一踏入代王府大厅,便瞧见朱由检端坐在原本属于代王朱鼎渭的王座之上,身前的书案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档案。
江宁微微一怔,心中暗自疑惑,随即开口问道:“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只见信王朱由检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地说道:“江大人,本王如今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特向您求助。”
江宁听闻,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王承恩和黄道周,试图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些线索。
然而,只见二人皆是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见状,江宁赶忙上前几步。
此时,他才看清,朱由检正泪流满面地翻看着那些档案,而这些档案,竟然全部都是代王府下辖的宗室族谱档案。
这时,朱由检哽咽着说道:“没想到代王竟如此丧心病狂!
本王命王大伴和魏公公将代王府宗室彻底彻查了一遍,结果令人震惊。
代王府人口将近八千,然而王府中族谱登录在册的仅有六千余人,其余两千多人竟并未登录在册。
更过分的是,还有不少登录在册的宗室,实际上早已离世多年,可代王却蓄意隐瞒,依旧每年向朝廷为他们索要俸禄。”
朱由检一边说着,一边气得浑身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愤怒与痛心。
江宁略感疑惑,不禁询问道:“信王殿下,这种事情在大明藩王之中也算较为常见,似乎谈不上丧心病狂吧?”
这时,朱由检红着眼睛,情绪激动地说道:“江大人,你有所不知啊!
这些虽已离世却仍登记在册的宗室,其中有不少竟是被代王朱鼎渭亲自下令杀害的。
他身为大明宗室,本应庇护宗族,却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族人痛下杀手,就为了以此来骗取朝廷的俸禄。”
听到这里,江宁也不禁大为震惊,着实没想到这位代王朱鼎渭竟如此心狠手辣,仅仅为了朝廷那点俸禄,居然对自家人都能下得去手。
紧接着,朱由检再度哽咽着说道:“经过这两日的探查,本王发现朱鼎渭所犯的罪行远不止如此。
对于那些尚未登录在册的宗室,他竟肆无忌惮地大肆索贿。
若是这些宗室不向他缴纳大量钱财,他便拒不向朝廷上奏,不为他们请封爵位。
这些宗室受祖宗家法限制,既不能涉足商业经营,又不准从事农耕劳作。
如此一来,其中不少人生活无以为继,只能沦落街头,最终沦为乞丐,在贫病交加中凄惨死去。
而剩下的诸多宗室,日子过得甚至比普通老百姓还要困苦可怜。”
说到此处,朱由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竟嚎啕大哭起来。
江宁这下是彻底惊呆了,他感觉自己对大明的藩王宗室有了全新且颠覆的认知。
想当年太祖朱元璋分封诸王,九大塞王镇守边疆,其封地大致就是现今大明的九边重镇。
那时,朱元璋册封的塞王虽手握军队,却不干涉地方行政事务。
朝廷每年会拨付一定数量的钱粮,而这些塞王的任务,便是领兵出塞与蒙古展开军事行动。
说白了,这所谓的军事行动,很大程度上就是去打劫蒙古。
毕竟当年老朱创业艰难,穷得叮当响,他的儿子们自然手头也不宽裕。
虽说手上握有兵权,可粮草却时常短缺,总不能抢自家百姓,于是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关外的蒙古部落。
据史料详实记载,仅在朱元璋在位期间,由初代秦王和初代晋王率领九大塞王一同出边,对蒙古草原进行大规模肃清的军事行动,就多达十余次。
显然,每次行动都让他们抢得盆满钵满。
然而,后来发生了那场震惊朝野的靖难之役,永乐皇帝朱老四登基后,为了巩固皇权,大力削减藩王兵权,这些藩王逐渐被彻底架空。
为了安抚一众藩王,朱老四给予他们丰厚的钱财富贵,算是一种补偿。
从此,藩王们虽拥有富贵,却失去了自由,既不能经商,也无法从政。
起初,这个问题并不明显。
但随着时间推移,藩王宗室人口急剧暴增,如今大明国库已然捉襟见肘,根本拿不出足够的钱财来奉养这些宗室子弟。
谁能想到,身为老朱家的龙子龙孙,曾经尊贵无比,最后竟落得个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甚至因病饿而死的悲惨下场。
就在这时,朱由检哽咽得愈发厉害,说道:“江大人,你有所不知啊!
就在今天早上,本王领着王大伴和黄先生出城查看民情,途中遇到一户人家,竟是代王府下辖的宗室。
那家已然穷到家中无粮,却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宗室无奈之下,只能出城去偷百姓的财物,可等他回来时,两个孩子却早已饿死。
最后那位宗室自己悬梁自尽了,留下遗书,来生愿为农家子,不愿在生帝王家。
按照辈分,那两个孩子还是本王的侄儿啊!”
说到此处,朱由检彻底崩溃,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泪如雨下。
江宁彻底感到麻木了,意识到此次山西事务处理完毕回京城之后,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重开宗人府。
必须尽快解决大明宗室面临的难题,否则这无疑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随后,他赶忙出声安慰朱由检,说道:“逝者已逝,还请殿下节哀。
此前曾向陛下建言重开宗人府,由陛下亲自担任大宗正,再请殿下担任左宗令。
如此安排,到时候殿下便可妥善安顿这些底层宗室们的生活,给予他们关怀照顾。
届时若能有陛下带头下旨,允许宗室子弟入朝为官、从商经营,让他们有机会投身各行各业,想来宗室子弟们的生活自会得到改善,不会再这般穷困潦倒。”
听到江宁的话,朱由检抬手擦了擦眼泪,依旧哽咽着说道:“回京之后,本王也会向皇兄上奏,恳请重开宗人府,救救这些生活苦难的宗室们。”
随后,朱由检再度开口,一脸严肃地询问道:“江大人,若是到时候本王担任左宗令,对于那些丧心病狂、胡作非为的宗室,本王能够下令将他们处死吗?
又或者本王亲自提刀砍死他们?”
听着朱由检这般提问,江宁瞬间呆若木鸡。
他心中暗自叹息,这位爷果然和历史上记载的一模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而且心胸不算宽广,谁要是招惹了他,他必定会让对方死得很惨,行事全凭心情,不太顾及是非曲直。
看着朱由检真挚的目光,江宁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殿下,这件事还得您回京之后亲自去问皇上。
此事涉及宗室,臣实在不好作答。”
朱由检听了,也点头表示理解。
随后,朱由检开口说道:“本王打算从代王府查抄的财物中分出一些来,救济那些尚未登录在册且一时无着落的宗室,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江宁闻言,点头肯定道:“当然可行,殿下只需将发放给宗室的财物全部登记造册,把账目整理清楚,以便回京后进行交接。
毕竟如今各部府库衙门正在裁撤,皇上连内库都交了出去,大明所有钱粮现今统一由户部掌管。
若是账目对不上,以郭老抠那视财如命、锱铢必较的性子,只怕肯定会与殿下纠缠不休。”
朱由检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江大人放心,本王定会将下发给宗室的财物仔细整理造册,做好账目,绝不让郭老抠有趁机发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