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篝火映照在络腮胡的半张脸上,明暗不定,凶厉狰狞。
他望向兄妹三人,年纪尚小的釉娘与墨宝已是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直视。
只有砚丸还鼓着勇气,挡在弟妹身前。
“喂,小鬼,有吃的没。”络腮胡在那时大声问道。
“我……”砚丸被络腮胡的气势所振,吐词结巴。
而络腮胡显然是个急脾气,问完这话,便一个跨步来到了少年的跟前,一把抓起了那个大大的包裹。
砚丸见状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要护住自己的东西。
二人一拉一扯间,包裹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掉出,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
楚宁定睛看去,竟是些毛笔、宣纸以及几个大大的墨囊。
其中一个墨囊在坠地时裂开,墨汁溅了络腮胡一脚。
“什么破玩意?”络腮胡骂骂咧咧的说着,弯下腰从一堆散落的物件找到了一个布袋。
他打开看了看,却见其中装着几个卖相不佳的馕饼。
“就这么点。”他不满的嘟囔一句,转身便走向了坐在篝火旁的黑袍人。
砚丸三人不敢阻拦,只是在络腮胡离去后,赶忙上前趴在地上,收拾起那些笔墨纸砚。
瞥见这一幕的红莲眉头微皱,似有些看不下去。
却被楚宁回头递来的眼神阻拦。
而后少年起身,来到了兄妹三人的跟前,并不多言,只是伏下身子,帮他们清理着地上的物件。
而另一边,络腮胡拿着馕饼一脸谄媚的来到了黑袍的跟前,双手递上一张:“先生。”
黑袍伸出手,长袍之下,却是一只干瘦如枯树的手。
他接过馕饼,兜帽之下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给钱。”
络腮胡明显一愣,但很快便在脸上堆砌起了笑容:“好,属下这就去。”
言罢,他快步回到了砚丸几人的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枚碎银,笑盈盈的递了上来。
但砚丸兄妹三人,都被他方才的举动吓得不轻,只是目光惊恐的看着对方,不敢接过银两。
最后还是楚宁走上了前来,面无表情的拿走了他手中的银钱,轻轻掂量了一下,回头指了指地上被摔烂的墨囊以及染了墨宣纸,说道:“不够。”
络腮胡脸上的笑容一滞,他深深的看了楚宁一眼,但很快便又恢复了笑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碎银。
“嗯。”楚宁点了点头,也不看男人一眼,只是接过银钱,递给了兄妹三人。
砚丸仨人也不禁朝着楚宁递来感激的目光。
络腮胡回到了黑袍身边,先是将手中剩下的馕饼拿出一大部分,给站在黑袍身后的壮汉,然后又给其余的手下一人分了些许,只留下最后一张薄饼。
那时他再次看向黑袍,恭敬的问道:“先生,要不要喂他吃点。要是死了,我们可不好交差。”
说着,他瞟了一眼黑袍身旁的那个布袋。
黑袍咬下了一口馕饼,点了点头:“嗯。”
得令的络腮胡脸上的神情依然恭敬,他来到了那布袋前,将之提起,伸手就解开了布袋上的绳子。
“出去。”只是还不待他有下一步的动作,黑袍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他的语调明显冰冷了许多。
络腮胡的身子一颤,讪讪一笑。
“小的糊涂,小的糊涂。”他连连告罪,提着布袋,就要朝着庙外走去。
可他似乎忘了合上布袋上的绳索,才走出两步,一只血淋淋的手猛地从布袋中伸出,抓住了他的手。
他心头一惊,但对方的另一只手已然伸出,猛地发力。
络腮胡顿时栽倒在地。
同时,袋中人借着这个机会探出了头,长发散乱,满脸血垢,看不清模样。
只是还不待他将身躯进一步爬出布袋,络腮胡的几位同伴就赶了上来,掏出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络腮胡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恶狠狠一脚踩在了对方的后脑勺,嘴里骂道:“不知好歹的家伙,你找死!”
袋中人受伤严重,方才那番反抗,大抵已是他最后的困兽之斗,此刻被络腮胡踩着脑袋,是动弹不得,无力再掀风波。
而络腮胡却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踩在对方头上的脚,又用力了几分,嘴里还不住咒骂着。
“公子说,诸位是他手下的精锐,让我带着你们,一路上行事会方便很多,可今日看来,诸位是有负公子厚望了。”而就在这时,黑袍的声音却幽幽响起。
骂得正是起劲的络腮胡闻言面色惶恐,赶忙放下脚下的阶下囚,来到黑袍跟前拱手言道:“先生恕罪,是在下疏忽了。”
黑袍并不理会对方,只是缓缓站起了身子,嘴里低声问道:“你们看见了?”
同时他转过身子面朝楚宁等人的方向。
三兄妹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
砚丸赶忙摇头,正要否认。
这倒也不是什么假话,且不说这番变故前后不过十息时间,单是那袋中人满脸血痂的模样,就是放在众人面前,让他们看上一刻钟,大抵也很难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容貌。
只是砚丸还未来及将话说出口,楚宁却率先说道:“你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无论我们怎么回答,其实都不重要。”
黑袍明显顿了顿,然后由衷言道:“公子聪慧。”
“只是事关重大,只能委屈诸位了。”
说话间,黑袍背后的壮汉,以及络腮胡手下的众人都缓缓围了过来。
即使反应迟钝,砚丸三兄妹也从眼前的场景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他们脸色惨白,目光惊恐。
楚宁却是瞟了一眼他身旁的络腮胡,皱着眉头说道:“你管不住你手下的人,再大的秘密,迟早也会有纸包不住火那一天。”
黑袍也骤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后方才言道:“张将军确实心胸狭隘了一些,但公子本可避免这场冲突,毕竟你看上去也不像是缺这一枚碎银的样子。”
显然,他对络腮胡方才的小心思,同样是洞若观火。
络腮胡闻言,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几乎下意识就要说些什么……
噗!
只是他刚刚张开嘴,他只觉眼角下黑袍衣角扬起又坠下。
他便觉颈项一凉,下一刻脑袋便忽然变得轻飘飘,重重落下,在闭上眼睛前,他好似看见了自己的身躯站在原地,颈项上鲜血喷溅……
庙外的雪更大了几分,呼啸的风声冲击着破庙残旧的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庙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黑袍会如此干净利落的杀掉那位被他称为张将军的络腮胡男子。
而黑袍则只是在这时抬头看向楚宁,兜帽下一双浑浊的眼睛,带着笑意,幽幽说道。
“诸位身死,他为陪葬。”
“这样,可算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