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杉盘坐在舱室角落的青玉蒲团上,双手结印如绽莲。七叶龙涎草在肾脏中舒展碧叶,每片叶脉都流淌着月华般的紫色灵液,顺着经脉游走时发出溪流潺潺的轻响。
玄雷石悬于肝脏上方,表面跳动的紫电如活物般钻进窍穴,所过之处血肉泛起细密雷纹。两股灵力交汇成太极图状,在气海轰然相撞,震得窗上凝的露珠簌簌滚落。
";这便是天地灵物的威能......";许杉内视着气海中翻涌的灵潮,想起三十多年前在流云坊市见过的场景。那时有位筑基修士展示火精玉髓,巴掌大的赤玉竟将整间房屋映得通红。
如今自己同时驾驭两大灵物,修炼时舱内水雾氤氲、雷光隐现,若叫旁人看见,怕是要惹出大祸。
他屈指轻弹,一缕雷气在指尖凝成寸许小蛇。寻常五阶修士吐纳月余才能蓄满五池法力,可这两大灵物如同活泉,短短四日便能回满。
若是让丹霞谷那位号称百年一遇的天才沐晚晴知晓,怕是要道心不稳——那女修突破五阶时耗去三十枚上品灵石,也不过堪堪将修炼速度提升五成。
昨夜子时运转周天时,七叶龙涎草突然分出七道灵丝扎进气海,竟将飞舟外飘过的雨云都扯碎成灵气吞噬。玄雷石更甚,今晨飞舟穿过雷暴区时,此物直接引下三道紫霄神雷,吓得护舟大阵明灭不定。
舱室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许杉立即收敛气息。出门观看,原是某个宗门弟子冲关失败后被同门嘲讽,那弟子大怒下和同门撕打起来,他们腰间都悬着青阳宗玉牌,冲关失败弟子腰间挂着七八个空了的灵石袋。
许杉无声叹息,这些大宗门子弟虽坐拥资源,却终究要靠外物堆砌。
哪像自己,灵物已与经脉融为一体,呼吸间自有灵气奔涌,修炼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第四日寅时,许杉将最后半池灵力压入气海深处。他对着铜镜逼出满头虚汗,又用雷气在眼底染上青黑,这才扶着舱壁踉跄出门。廊道石壁上凝结着晨露,倒映出他刻意佝偻的背影。
膳堂飘着灵谷粥的焦香,几个散修正围着火炉低声交谈。角落木桌上,白发老者面前的酒坛已空了大半,浑浊的酒液顺着胡须滴在粗布衣襟。旁边少年捧着药盅的手背青筋暴起,许杉认出那是南疆特有的乌风藤——此物虽能短暂激发灵力,却会灼烧经脉。
";祖父,该换药了......";
";换什么换!";老者突然暴喝,枯枝般的手拍得木桌震颤,";老夫纵横南疆时,你还没投胎呢!";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少年慌忙去扶,却被一把推开,药盅砸在地上腾起刺鼻白烟。
许杉舀粥的手微微一顿。十五年前在黑水泽,他也曾这般跪求某个丹师救师父性命。那丹师靴尖挑开他奉上的全部家当,嗤笑道:";三株十年生的赤精草,也配请我出手?";记忆中的药香与此刻的苦味重叠,他仰头将冷粥灌入喉中,瓷碗边缘磕在牙关发出轻响。
";听说了吗?天字房那位昨天又突破......";
";人家是大宗门长老亲传,哪是我们这些散修能比......";
邻桌的议论声随风飘来。许杉用袖口抹嘴时,余光瞥见老者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极了荒漠里的秃鹫,混着垂死的嫉妒与不甘。少年弯腰拾药渣的手在发抖,腕间露出道陈年鞭痕——许杉太熟悉这种伤痕,那是被驭兽索捆过的印记。
他起身时故意踢翻木凳,借着弯腰扶正的瞬间,将老者状况看得真切:颈侧浮着蛛网状黑纹,分明是强行燃烧寿元的反噬。心中警惕大作,许杉快步走出膳堂,廊外晨风卷着飞舟防护阵的流光掠过脸庞。有些因果,沾染了便是万劫不复。
两月后,飞舟穿过护洲大阵时激起漫天霞光。
许杉站在甲板暗处,望着下方星罗棋布的田垄怔忡——在南疆,凡人村落往往距仙门百里,哪像眼前这般,农人就在坊市外三里处耕作,黄发垂髫追逐着纸鸢从田埂跑过。
飞舟降落在紫云坊市时惊起漫天鹤群。许杉踏着青钢舷梯走下,紫云坊市的牌楼高悬";仙凡同途";匾额,守门修士正在给运粮车施避尘诀。
许杉随着人流踏入青石长街,卖糖人的老汉与兜售符箓的修士比邻而居,稚童举着风车从法衣铺子前嬉笑跑过。
";仙长要租洞府吗?小老儿带路只要三枚下品灵石......";
";上等朱砂!龙脊观道长亲制的上等朱砂!";
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短打的凡人伙计与锦衣修士并肩而行。许杉驻足在";仙凡当铺";前,橱窗里赫然摆着凡人用的犁铧与低阶法器——这在南疆足以引发修士震怒的景象,在此处却平常得如同柴米油盐。
紫云商会的水晶穹顶下,穿月白法袍的管事正在擦拭琉璃柜。";道友寻雷法?";管事抚着山羊须摇头,";紫云派以云阵闻名,要说雷法正宗,当去龙脊观。";
见许杉蹙眉,又笑着补充:";道友是从南疆刚来此地的吧,西洲不比南疆,各大仙门在官道设了巡值亭,便是夜行也无碍。";他抬头打量许杉的蓝色道袍,摇头时发间玉簪流苏轻晃,";客官欲去龙脊观,沿着官道往西三百里,途中十七座巡值亭都有修士驻守。”
说着推开雕花木窗,暮色中可见远处山道蜿蜒如龙,每隔十里便有青旗飘扬,旗面绣着各派徽记。
许杉抚着手中的拂尘,拂尘柄上伤痕累累,倒映出记忆里南疆的险峰恶水——那里修士御剑掠过凡人村落时,孩童都会吓得躲进地窖。而此刻,坊市外牧童的竹笛声混着修士的剑鸣,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他走出商会时,晚霞正染红紫云山巅的积雪。官道两侧的稻田里,几个戴斗笠的修士在检查驱虫阵,指尖青光闪烁如流萤。
戌时的更鼓声中,许杉踏上西行之路。身后坊市的灯火渐次亮起,某个窗棂后,商会管事正将他的形貌特征写入册子,三十岁以前的中阶修士足够引人瞩目,各大商会其实也兼职情报贩子。
许杉将神识探入体内,玄雷石的紫电立即缠上来,在掌心凝成跃动的雷苗。三百里......当年为躲避妖兽追杀,他在南疆三日奔袭过四百里瘴林。如今这坦荡官道,倒叫他生出几分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