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北野弯腰亲自将人扶了起来,“段大人不必客气!”
段怀海并没有起来,只是将头压得更低,声音哽咽,“王爷,救救朝阳城的百姓吧,我们快撑不住了………”
冷穗岁走上前,将段怀海拉起来,很是不解,“朝阳连接多个国家的经济往来,按理说在商业这方面应是很好,百姓经商,多少也存放一些粮草。”
“水灾纵使无情,但我们一路前来,还是有许多百姓房屋并未冲毁,为何不让大家齐心协力,让未遭受太严重的帮衬遭受严重的,这也能缓一缓,等着我们的支援?”
段怀海擦了一下眼角,已经猜到冷穗岁的身份。
“王妃说得极是,朝阳主经商,几乎家家为商人,可………”段怀海红着眼睛,盯着两人,“这十年来,士农工商,朝阳百姓地位何其低下,朝廷税赋不断加重,百姓苦不堪言………”
段怀海低下头,冒着被杀头的风险,直言道,“天子为让我们支撑着阎赤的商业,并不给朝阳百姓分田土,家家只能从商,可得到的收入,大多数都要充公给朝廷,最终到百姓手里的,也只能勉强温饱。”
难怪一次水患,便给了朝阳城一记重击。
家家都自身难保,如何帮衬更严重的百姓。
段怀海衣裳还滴着泥水,若不是官兵对他毕恭毕敬,谁都想不到眼前的男子居然是朝阳城的县令。
段怀海沉默了一会,肩膀垂下去,眸光渐渐淡下去,“王爷王妃千金之躯,还是回去吧。”
阎北野微微皱眉,立马懂了段怀海的意思。
“我既然过来了,自然不会视朝阳百姓而不顾。”
段怀海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抱拳,很是感激,“王爷王妃惦记着朝阳百姓,下官替朝阳百姓在此谢过,可是………”
段怀海眼中充满了失望,仿佛已经对朝廷不抱任何希望。
“朝廷想来没给王爷下发多少赈灾粮吧,下官虽远离上京,但也知摄政王府的处境。”
“家父当年得到先摄政王的举荐,得以当作朝阳城的父母官,家父一直铭记于心,感激不甚,如今先摄政王在战场上捐躯献身,家父若是知道下官还连累王爷在这朝阳城,定会在九泉之下责怪下官。”
段怀海的父亲也是上一任的朝阳城县令,但在十年前便去世,据说是因为过度操劳。
而段怀海也不负众望,继承了先父的衣钵,当上了县令。
这还是继秦思存后,冷穗岁第二次见到这么正的人。
也难怪这些守城的官兵知道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官员时,虽对朝廷不抱多大希望,对他们还是毕恭毕敬。
想来段怀海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兵,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大人放心,”冷穗岁挽着阎北野的胳膊,“朝廷确实没有下发多少赈灾的粮草给我们,但我们也料到朝阳的处境,已经想办法解决了粮草问题,想来已经马上送到朝阳城。”
冷穗岁感觉自己做得最明智的一件事,就是昨晚偷了上京城这么多官员的银子。
但她也有私心,她不想让段怀海知道这些物资是上京城官员“众筹”而来。
既然阎北野想笼络朝阳城,她就不能让这份功劳被瓜分。
阎北野会意,心里一暖,紧紧握着冷穗岁的手。
段怀海眼睛一亮,“当……当真?可这会不会对摄政王府造成重担?”
“放心啦,”冷穗岁不想让这为数不多的清官自责,“我们王爷这么聪明,他自然会解决的。”
几人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大人!”
外边的兵兴奋的跑进来,“赈灾粮来了,我们有救了!”
段怀海下意识看向阎北野他们,能让自己士兵这么兴奋,想来赈灾粮不会少。
接着又传来一阵响动,山巧和山薇走了进来,跪在阎北野和冷穗岁身前,
“王爷王妃,奴婢已经受命,将粮草运到,就停在门外!”
冷穗岁他们进城前,为了更好的将粮草运到,便兵分两路,让山巧山薇还有行烈去买粮草,他们先来朝阳城。
阎北野对段怀海道,“现下就劳烦段大人给百姓分发粮草。”
段怀海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直接跪下去,“多谢王爷王妃救朝阳百姓于水火之中!”
几人也没有再耽搁,立马安排人去分发粮草。
因为暂时运过来的粮草有限,所以每户按人数领取。
段怀海更要亲力亲为去为百姓分发。
冷穗岁一把拦住其中一名官兵,指着县令府上的白绫,“这些………可是谁人逝世?”
提到这,官兵眼眶立马红了,“禀告王妃,是大公子………他为了救被大水卷走的百姓………不幸遇难,大人为了不让本就受难的百姓过来悼念,便没有在外边挂白绫,只能在府中挂上一些。”
冷穗岁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让她无法喘气。
这短短几句话,也证明了,段怀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何其之高。
阎北野要去安排人卸粮草,暂时不能陪她。
冷穗岁站在不远处,看着给百姓分发粮食衣物的段怀海。
根本不需要百姓说明家中几人,段怀海都能准确说出。
不知道段怀海在朝阳城中每家每户走了多少遍,才能记住他们家中多少人。
百姓看见粮草,更是激动得哭出声来,仿佛压抑了好几日,终于得到释放。
冷穗岁见不得这种场景,转身一个人在街道上晃悠。
此时路面还是有积水,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官兵在铲积水。
想来段怀海身上的泥水,应该是铲积水导致的。
冷穗岁还在感叹上天的不公和暗骂阎震不是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公子小心!”
冷穗岁余光瞥见,没有丝毫犹豫,一个飞身上前,一把揽住就要倒地的男子。
冷穗岁一只手搂住男子的腰,男子向后仰,四目相对,对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冷穗岁挑了下眉,“小哥哥,地面湿滑,小心脚下哦———”
男子蹭的一下,耳朵爆红,反应过来后才手忙脚乱的站着身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多………多谢小姐搭救。”
男子面目倒是清秀,看着书生,倒是和秦思存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冷穗岁撩了一下头发,“举手之劳而已啦。”
目光落在男子脸上,发白的唇色,应该是低血糖了。
冷穗岁低头,在自己挂着的袋子里薅了一下,掏出一块饼和几颗糖递给男子。
“我暂时只带了这些,你先垫一垫!”
这还是阎北野给他准备的一个小袋子,担心过来有时候照顾不了自己,阎北野便在袋子里装了一些吃食和糖果,一路上冷穗岁为了解闷已经吃了不少。
男子看着冷穗岁手中的饼,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头拒绝,“如今正是粮食短缺之时,我断不可接受小姐的粮食。”
“哎哟,”冷穗岁二话不说,抓过男子的手,将饼和糖放他手中,“我又不干什么,也不饿,最应该填饱肚子的是你们才是。”
将吃食塞男子手里后,冷穗岁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