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季涵远已经带着张大夫推门而入。两人身上还带着深秋的寒露,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意。
见到凌韵靠在床头,一双美目含笑看向自己,张大夫先是一愣。旋即";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酒才压下心脏的狂跳,假装着平静道:";你醒了?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
凌韵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没有,只是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张大夫轻哼一声,拍了拍身边的季涵远,对凌韵说道:";你这夫君选得不错。要不是他常来哄我这老头子,就我那孽徒几两身外物,我可不会对你这么上心。
看你面色还算红润,说话也中听,应该无碍。哎,都是你这夫君太担心你,害我老头子跟着白跑一遭。";
季涵远被他这么一说,瞬间连耳朵尖都红了。
凌韵假装没有看见,一脸淡定地扯了扯衣袖,一截宛若白玉的手腕便露了出来:";来都来了,还是劳烦张大夫您给我瞧瞧吧。";
";欻!";
一根银针带着丝线裹挟着劲风飞来,不偏不倚扎进了一旁春桃的手臂上。
春桃“嗷”的一声大叫,含泪道:";张大夫,我这就去给您沏茶。";
凌韵瞪着一双好奇的眸子问道:";你们如今都是这样交流了?";
张大夫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哎呀,误会!我这不是看你两年没醒来,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失传已久的绝学——悬丝诊脉吗?本是瞄准了床上那香囊,想让你自己绑手上的。谁知道偏了那么一点。";
春桃盯着离自己足有三尺的香囊,鼻子喷出一股气流来,翻着白眼道:";呵,一点。";
张大夫打了个哈哈,催促道:";哎呀,今日出门没拜对神仙。白送你一针,你小丫头还记仇了。改天我给你买糖吃,快去泡茶,别耽误我给你家小姐看病。";
春桃懒得和他辩驳,气哼哼地将银针扔回他手中,便“吨吨吨”快步出了门。
张大夫不再墨迹,换上一脸正色。将手搭在凌韵的腕上开始诊脉。季涵远双手握拳放在背后。随着张大夫时而拧紧,时而舒展的眉头,捏紧又放松。
";怎样?";季涵远的声音难掩紧张。
";她……";张大夫欲言又止,惹得凌韵都不禁坐直了身体,竖起了耳朵。
季涵远眼圈一下子红了,";张大夫你但说无妨。";
张大夫犹豫了一下,又“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酒,才慢吞吞地道:";她的脉象有力而不急躁,平稳而不迟缓。脉搏的力度适中,既不过于强劲,也不过于虚弱,体内气血充盈,阴阳平衡。";
凌韵听得一头雾水,急急开口询问:";这不是好事吗?";
张大夫点头,眉头却是拧成了一团:";脉象是好。但是不对啊。你一个床上躺了两年的人,怎么会比我们两个大男人身体还康健呢?";
季涵远和凌韵默契对视一眼,同时松下一口气。
短暂的沉默后,季涵远才弱弱地道:";张神医你可瞧仔细了?要不要再看看?";
当大夫最忌讳的就是患者不信任。张大夫被他这么一问,一张风干橘子皮似的的老脸立刻垮了下来,迈开腿就要往外走,气哼哼说道:";不信我你就去找别个来瞧。";
凌韵很清楚张大夫为人,嘴虽然是破了点,但是医术可靠,绝不会连有病没病都看不出来。
于是她假意嗔怪,瞪了季涵远一眼,说道:";唉,就是太多你这样不懂的家属,浪费了大夫宝贵的时间。像张神医这样的,手只要往上面一搭,立刻就能判断出病人的身体情况来。多的时间都是给人心里安慰,怕你们认为他不尽心。";
张大夫步子一顿,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他手指着凌韵笑道:";还是你懂我。唉,这两年老头子我寂寞啊。那白眼狼学了本事就跑回京城了,还在仁济堂留了几个毛头小子让我照看。你这夫君也是个木头,远没有你有趣。
如今你醒了就好,快给我做点果酒。两年前你硬要送我那冰镇杨梅酒,那滋味倒是不错,我至今都没忘呢。";
说完,老头还不忘咂巴嘴,做出一副回味的样子。
凌韵背过身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吐槽:得了。我是昏迷不是痴呆。那杨梅酒明明是你偷喝的。谁要送你了?
等吐槽完,又换上一副假笑恭敬道:“我这手艺哪值得您惦记。您都这么说了,我就是到了阎王爷那里都要请个假,回来给您做点下酒好菜再喝孟婆汤。";
凌韵说完就准备起身,刚掀开被子一角,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伸了过来,将她按下。
季涵远脸色红得可怕,他压低了声音道:";不可,张大夫还在。我去给你拿衣服。";
凌韵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亵衣发愣。
张大夫老神在在,翘着二郎腿在桌边坐定,";前头院里人太多,我怕捞不着。你要真准备去做好吃的,端这屋里来。";
与此同时,春桃端着茶水进来,听到他这么说,脸色一黑,将茶碗“哐当”一声丢到他面前。
接着,她没好气道:";老头,你先出去一下。花园凉亭那里季海他们在烤地瓜,你去吃点垫垫肚子。";
";不去,烤地瓜有什么好吃的?再说外边冷……唉,唉,唉唉唉!";一句话没说完,张大夫就被春桃提着后衣领拎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季涵远和凌韵,气氛便有些尴尬。
沉默了一阵后,凌韵掀开了被子,赤脚跑到衣柜里翻找起来。
季涵远背过身去,红着脸说道:";要不我还是先出去吧。";
";外边冷,你要是无事就帮我找找鞋吧。";
";可你……";
";每日给我翻身,我不也这么穿着吗?";
……
很快屋子里只剩悉悉索索的翻找声。
凌韵本是想找那件去诗会,花了重金购买的烟紫色长裙,却发现那几件没来得及穿的新衣服全都不在了。
拿不准是春桃收好了,还是留在了凌府,凌韵也不纠结,随手拿了一条长裙套上。
那是原主多年前买的一件玛瑙红绒线长裙,裙摆上绣了大朵紫红色的芍药。不但颇为艳俗,还大的可怕,穿着松松垮垮。
等她一转身,就发现提着绣花鞋的季涵远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夸赞道:";你真好看。";
";谢谢夸奖!";
凌韵还没习惯当美女,大大咧咧地接过绣鞋穿上,一路小跑冲到了花园里,喊道:";季海!烤红薯给我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