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别院原主以前常来,印象里景致不比凌府差的。可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花圃都改成了菜园子,菜园一角甚至养了四五只母鸡。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早就转凉,菜地里的蔬菜却绿油油肥嫩嫩的,有几个熟透的南瓜也颇为巨大。这番景象倒是令凌韵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到了哪个农家小院。
她叹了口气,心想也是日子太拮据,才会有了这样的改造。果然,没走两步她就注意青砖围墙破了好几处,都是用小石子和黄泥修复的,看着尤为扎眼。再一低头就发现墙角还有一处颇大的洞口。凌韵正考虑要不要搬个大石头堵上。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洞里探了出来。
一个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小姑娘慢吞吞从洞的那边钻了进来,她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塞了什么东西。
凌韵心想现在的贼胆子不小,光天化日就敢来偷东西。结果,小女孩率先嚎了一嗓子:";抓贼啦!";
声音不算大,但十分尖锐,震得凌韵耳膜生疼。
她揉了揉耳朵,跳到狗洞前面用身体将其挡住,故作凶神恶煞道:";小毛贼,快把偷的东西交出来,你逃不了了。";
";你才是毛贼!";小女孩生气了,圆脸蛋红扑扑的,像一颗汁水甘甜的苹果。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
软软糯糯的小女孩最是可爱。凌韵逼迫自己不去看她,眼睛盯着那鼓鼓囊囊的衣服,果然忍住了要捏她脸的冲动。
她故意黑沉着脸道:";我住在这儿,怎么会是毛贼?倒是你不走正门,很难不让人怀疑。说说看衣服里藏了什么?";
像是急着出来为主人辩解,一只红鼻子小奶狗从小女孩的衣服里钻了出来,吐着舌头,汪汪叫唤。
小女孩将狗抱紧,警惕地打量着凌韵,竖起逗号一样的眉毛道:";你骗人!这院子的人我都认识。你根本不住这儿。";
凌韵莞尔一笑,觉得这小姑娘生气得样子越发有趣了。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烤红薯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吸溜了一下口水,别过头去,颇为硬气道:";我才不要告诉你。";
这时,一个少年声音由远及近:";保佑,你又爬狗洞了?";
小姑娘脸羞得通红,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一副要哭的模样。
来人是个穿粗布衣梳了个文童髻的小少年。他本是奔着小姑娘而来,余光瞥到凌韵,忽的了愣在原地。
凌韵觉得这人好生眼熟,来不及仔细打量。那小少年就拉着叫保佑的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带着哭腔唤了一句:";小姐!";
";你,你是?";凌韵瞳孔猛的骤缩,指着地上的小少年半晌说不出话。
小少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哽咽道:";是,我是黄毛。姑爷已经给我改了名,现在我叫望舒。";
凌韵没想到短短两年,那个头上毛都没几根的小乞丐就有这样大的变化。他虽然一身粗布衣裳,但是背杆挺直,说是哪个富贵家公子的伴读也是毫不过分的。
看到他有这样的变化,凌韵也是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起来。她点点头,扶起望舒,又扶起小保佑问道:";她是你认识的吗?";
望舒点点头,拉过保佑按着她重新跪下,";这是我妹妹保佑。多亏了小姐,她才能活下来。";
凌韵心中了然,看着小保佑圆乎乎的脸蛋不由心生欢喜。
望舒则是激动得眼泪又飙了出来,“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催促道:";保佑,快给小姐磕头。";
保佑懵懵懂懂跟着哥哥照做,然后一双清澈的眸子就直勾勾地盯上了凌韵的脸。
凌韵实在是不习惯他们这样动不动就跪。懒得一个个扶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视线与望舒齐平,温声问道:";你何时来的?季公子就给你妹妹取了个这样的名字?你的名字可比你妹妹的好听多了,他是不是重男轻女啊?我告诉你,我可就最看不惯这样的了……";
望舒脸一红,轻声道:";不是的小姐。我妹妹的名字是我取的。当初去凌府找你,发现你成了那样。我就只能先回去。
我跟着白婆婆天天在佛前祈祷,可是老天爷不长眼,就算是结亲冲喜你也没能醒来。
那些坏人还趁机夺了你的家产,姑爷把院子的丫鬟仆从都遣散了后,我就带着妹妹来别院伺候了。
我本来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求佛,想着妹妹叫保佑,我俩天天在你身边守着能让老天开开眼。后来季公子说我今年要跟着三少爷他们去学堂的,不能叫这个,才给我改了名字。但是保佑我就做主了,她命是你给的。";
凌韵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撇撇嘴道:";好啦,老天爷现在开眼了,我醒来了。你快给你妹妹换个好点的名字。等她长大了,整天保佑,保佑的叫着,还不羞死。";
保佑一听她这话,眼睛马上亮了,“欻”地站起身来:";不用长大,我现在就觉得这个名字羞羞。";
小奶娃娃白白软软的,不叫唤的时候声音也是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
凌韵终于忍不住上手捏了她的脸颊,滑滑嫩嫩还颇有弹性,实在是让人心满意足。她舍不得松手,一边捏,一边笑得像石矶娘娘:";哈哈哈哈哈哈……好,那我们的小奶团子想换个什么名字呢?";
保佑捧着脸认真思索了一下,不过一息便雀跃道:";我要叫娘子。";
凌韵嘴里要是有口茶保准能喷出来一丈远。她深吸一口气,温声问道:";哎呀,我的小可爱,你知不知道娘子什么意思?";
保佑果然摇了摇头。她歪头想了一会儿,认真道:";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好名字。因为我在大哥哥房间外,听他低声这样唤过。可他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说,肯定是名字太好了怕我们抢了去。以前哥哥得了好吃的,就是这样背着我一个人偷偷吃。";
这下凌韵和望舒都笑不出来了。
望舒脸色涨红,忙捂住了妹妹的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赔笑:";小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一个不懂的说出来没什么,在场还有个懂的,放到现代就算是社死现场了。
凌韵勉强扯出一抹笑,却笑得比哭都难看。
家人们,谁懂啊?我想找个地缝钻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