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季海便端了碗热乎的杂粮粥守在凌韵门口,竟是比春桃还要来得早些。
一听凌韵要去滨泗村的庄子,春桃立刻叫上了王嬷嬷,租来一辆马车。
车夫还是昨日那个,他一见到春桃,连手上的炊饼都顾不上吃了。追着问道,";你家夫人今日打算去哪里?还要不要雇马车?";
春桃单纯以为是凌韵出手大方,根本没想到这位仁兄昨日现场吃瓜后,去茶馆做了回人气最旺的说书先生。赏钱数目比当车夫可观多了。
因为只是去对嫁妆单子,凌韵便只允了季海一人同行。对其他人说的是去找个远房亲戚借银子,给季霜霜买药。
他们出去的时候,路过街口的集市,居然遇上了季涵远。他支了摊子给人代写书信,生意很是不错。
排队的人多了,不仅带动了旁边茶摊的生意,整个集市也比平常热闹几分。茶摊老板客气地给他端来一壶摊子上最好的毛尖茶,还主动帮他兑换找零的铜钱。第一次摆摊的季涵远竟是成了香饽饽,周围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有几个胆大的姑娘信写好了也不走,主动帮他磨墨。季涵远只顾低头奋笔疾书,不到一刻便能写好一封。拿到的人不管看不看得懂,皆是夸赞。
赶车的马夫记性不错,知道季涵远和自己雇主认识,路过的时候故意赶得极慢。
";嫂嫂,我看见我哥了。";季海掀开马车帘子,";你看茶摊那边被姑娘们围着的那个人是不是?";
春桃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凌韵的眼睛已经落在了季涵远身边一个身穿广袖留仙裙的漂亮姑娘身上。
";小姐,你别生气。姑爷都没看她一眼。";春桃急忙帮着解释。
凌韵的目光又落在季涵远身上,啧啧道:";真是好定力。沐浴在美女倾慕的目光下,居然只顾着生意,这钱活该他挣。";
春桃……
你这反应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呢?
季涵远突然感觉有人看着自己,手上一顿,抬头看过去,与马车里的人对视。
接着视线转移到季海身后那白纱帷帽上。脸上不自觉浮现笑意,拨开人群迈步走了过去。
马车夫看他过来,慢慢将车停稳。车里凌韵却急了,";快走!";
可是已经晚了,季涵远手搭在窗台上,半个脑袋已经探了进来,笑吟吟道:";韵儿,你们怎么来了?";
";我出去有点事。";凌韵敷衍道。
季涵远的目光在车厢众人身上扫过,嘿嘿一笑,";都在啊?";
季海莫名就生出愧疚,好像自己背叛了哥哥似的。他不敢和季涵远对视,装模作样去摸帘子,硬夸道:“这布料好滑。”
下一秒,他指甲边的倒刺就被帘子勾住。
春桃马上转过身去帮他,动作慢吞吞,时不时偷瞄季涵远一眼。
王嬷嬷到底年长一些,和几个小辈僵硬的肢体表现不一样。她主动坐到窗边,淡淡地同他打招呼:";姑爷这是在摆摊呐?";
读书人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王嬷嬷原以为她这么问,季涵远一定羞于承认。敷衍两句就不会再纠缠他们。
哪知道他大大方方,";嗯,给人写书信。一封五十文,天黑之前想要把姐姐抓药的银子挣回来。";
凌韵听完掰着手指头默默盘算。
季涵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会心一笑:";姐姐一副药是半两银子,一天三次。只需我写三十封信,比抄书容易多了。";
季海太过激动,不小心吐露真言:";我也是去挣钱给姐姐买药,咱们一起努力,姐姐一定会好起来。";
春桃忙去捂他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季涵远直接冲着凌韵问道:";不需要我帮忙吗?";
凌韵指着窗外伸长了脖子等待的姑娘们,说道:";不用了。小海去就行。不耽误你挣银子。";
季涵远也不回头看,当着众人面就打直球,盯着凌韵道:";你可是吃醋了?你放心,外面的女人我一眼都不会看。我眼里只有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在外面抛头露面,我就回去抄书。现在我能左右手同时进行,抄也是能抄得的,不耽误给姐姐抓药。";
凌韵被呛到,发出一连串的";咳咳";声。
王嬷嬷老脸都红了,小声道:";姑爷,这种话以后还是留着回去说吧。小海还是个孩子呢。";
季海反正不通情爱,没觉得哥哥的话有什么不妥,无所谓道:";想说就说吧,我提早学学怎么哄媳妇也不是不行。";
王嬷嬷立刻打了他一个爆栗子,呵斥道:";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还惦记上娶媳妇了?看我不打得你老实。";
季海连忙躲到春桃身后,冲王嬷嬷做鬼脸:";啦啦啦,啦啦啦,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好了,别闹了,还要办正事,我们走吧。";
凌韵一发话,三人皆是坐得端端正正。
季涵远冲她一笑,温声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吃饭。";
凌韵点点头。忽然心底涌上一种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马车在季涵远的注视下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里面的凌韵已经换上了严肃神情:";嬷嬷,我那庄子有多少庄田,几户人家?庄头可认识你?或者我爹留有什么信物吗?";
王嬷嬷端坐,正色道:";我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有一百亩的水田,五十亩的旱田。里边有三十多户人家,世代都是佃农。庄头姓罗,是老爷手下干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我当然认得。只是他今年好像已经七旬,多年不见,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我。";
王嬷嬷说完就有些坐立不安。倒是凌韵淡定些,安慰道:“算了,凡事要往好处想,这事还是等到了庄子上再说吧。”
王嬷嬷闻言点头,在心中宽慰完了自己,就催促着车夫出城往南而去。
一出城,便遇上好几波人骑着快马往平阳县城飞驰而去。
马蹄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听得凌韵心惊肉跳。她担心是土匪劫道,连大气都不敢出。
季海好奇,从帘子的缝隙往外偷看。然后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不住抖动。
等马蹄声渐远,凌韵压低了声音问道:";小海,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季海此刻脸色苍白,用手捂住自己不住狂跳的心脏,颤声道:";是当兵的。他们马上是年轻姐姐。还有……";
凌韵知道季海是个胆大的,定不可能只看到这些就吓成这样。于是,她语气尽量柔和,摸着他的背脊安慰道:";小海,不要怕。害怕的东西说出来,大家一起消灭,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真的吗?";季海眨巴着眼,难得露出一丝孩子的天真。
凌韵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宠溺道:";当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季海这才安心了几分,说道:";我还看到他们马后面绑着人。那人被拖拽着,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好像被活剥了皮一样。";
";啊!";王嬷嬷吓得出了声,忙捂住自己的嘴。结结巴巴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捉弄我们?";
不等季海解释,外面马夫幽幽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晋王的亲兵。听闻晋王爱收集美女,这肯定又是附近有人家女儿被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