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荣国府。
贾琏和王熙凤先送了宝玉回去,转身儿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月光如银,这冬夜的清冷一点点爬上衣襟。
王熙凤边走边斜楞着眼儿瞟着贾琏,似笑非笑,“你跟我说实话,你出去那么久,究竟做什么去了?”
贾琏长眉微挑,“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我去寻宝玉和秦家哥儿,遇着走水,看了会子热闹,又带他们两个小的玩了会儿「爬灰」。”
王熙凤啐他一口,“呸!你当我信?”
贾琏微微蹙眉,“瞧,你又来了。我就是不喜欢你这般疑神疑鬼。”
王熙凤的笑垮下来,她转过身来,伸手抓住贾琏的衣袖,“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贾琏嫌恶地抬手拨开她的手,冷冷退后,“你要是这样就没意思了。你现在还没嫁给我呢,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可管不着~”
王熙凤登时恼了,“琏二,你当我是傻子,你拿我耍戏着玩儿!”
贾琏静静看着王熙凤,“我要是凡事都听你的,那我就是傻子了。凤哥儿,你的掌控欲太强,你合该是个男人,可惜你投错了胎。”
“你是怎么样的性子,是你父母生养,姑母管教,与我无关。你便是再喜欢我,我却也没有义务非要配合你的要求。”
贾琏顿了顿,凝视王熙凤的眼睛,“丑话说在头里,别等到时候你后悔或者耍赖——我贾琏这一生,必定三妻四妾,姬妾成群。而我也会尽心尽力对每一个人都好。”
“总而言之,我贾琏不会这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更不可能是只守着你。你若不愿意,趁早醒醒,断了对我的念想,不必非要强撮合这一段姻缘,否则你我来日必成怨偶。我没兴趣自虐,我希望你也不必。”
王熙凤踉跄两步,明艳的眼底已是含满泪水,“琏二,你不是人!你是铁石心肠!”
贾琏在夜风中静静而立,“你说的没错,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不会受你拿捏,你必定要想清楚才好。”
想想原书里,原主与王熙凤也曾由年轻恩爱的夫妻,变成彼此算计、记恨的怨偶,贾琏宁愿丑话说到头里,现在伤心伤神,也总好过如原书那般,一生绑定,无处后悔。
贾琏说完,正想转身,忽又想到袖筒里的细长锦盒。
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来,将锦盒抽出来塞到王熙凤手里。
“铺子赚了钱,想着你这些日子在家里掌家辛苦你了,便弄了个这个,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方才去东府,就想着要把这个给你,一时忙着,倒忘了。”
王熙凤一震,挣扎着是留着,还是给扔了。
贾琏眸光清清凉凉瞧着她的反应,“无妨,你若不想要,随时丢了就是。也不值钱,也不好看,不过是我瞧着他们做珐琅彩有趣儿,自己尝试着弄了一个而已。都比不上他们学徒做的,想必你这尊贵的王家嫡女也未必稀罕,有点犹豫着本来也拿不出手。”
“你若丢了,我不怪你。”
贾琏说着转身而去。
银色的月,寒凉的风,漫在他一身月白锦袍上,却偏偏还是比旁人更多了倜傥风流。
王熙凤气得泪珠儿滚下来,原地跺脚,“琏二,你个混账王八羔子!”
她举起那细长的小锦盒来,作势要扔,却终究没舍得丢出去,哭着又收回来,打开那盒盖。
是一枚耳挖簪。簪子主体都不直溜,那耳挖更是歪歪扭扭,且圆弧太大,耳朵眼儿指定塞不进去。
说到底,是个废品,若是戴头上还不够丢人的呢。
可是王熙凤就是又哭又笑,将那簪子又收回锦盒,望向贾琏背影消失的方向,又痴痴看了半晌,方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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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后身,仆人们居住的灰砖灰瓦的排房。
周瑞家。
周瑞出门几日,终于回来。周瑞家的可算等到了男人,立时哭天抹泪,将女儿女婿的事讲说一遍。
“你说该怎么办?求太太,太太是必定不认的,她才不会叫老爷和通府都知道她私自往外卖古董;求凤姑娘,本来说得好好儿的,我也想着多给些钱,凤姑娘是能松口儿的,可惜却被琏二爷给冲了。”
“到如今他们两个已经都被押解出京了,你看这可怎么好?”
周瑞终究是个男人,在外头替荣国府管着田地收租子等事,也算经多见广,心里比他女人更沉稳些。
他细细听完他女人转述的贾琏当日指给的两条路,周瑞坐下,垂首细细寻思一回。
“琏二爷指的倒的确是明路。”
他女人两泡眼泪,“可是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得去求林姑娘的情才行~”
周瑞看了他女人一眼,“那就去求呗。咱们是当奴才的,什么事不都是跟主子求来的?你难道这会子却竟然放不下了身段儿?”
他女人扁嘴,“可林姑娘又不是咱们主子……”
“话又说回来,我前儿才刚得罪了林姑娘一回。”
周瑞一瞪眼,“你怎么得罪的?”
他女人将宫花的事讲了一回,“实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承想那林姑娘小小的年纪,竟那么大的脾气,当场就叫宝二爷和我都造了个没脸!”
周瑞听了摇头,“人家虽然年纪小,那却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这又岂是那宝姑娘能比的?”
他女人垂下头去,“咱们终究是王家的世仆,我这心里自然是偏向宝姑娘的。况且宝姑娘平易近人,待我们都宽厚;可不像那林姑娘般不好接近。”
周瑞叹口气,“你既这么说,倒也简单,你分别去求求林姑娘和宝姑娘,看她们两个谁能当真帮得上你,你心里再偏向谁也不迟!”
他女人一怔,“求宝姑娘?可是宝姑娘家在金陵刚出了那么档子事儿,她便是有心也无力不是?”
周瑞哼了一声,“咱们也不用为难她那样,就只求她在太太跟前替咱们说说情就是。她既是太太的外甥女,她又能言善道的,只要她能说服太太,那也是帮了咱们。”
他女人咬了咬嘴唇,“行,我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