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眼里的光,贾琏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他只是淡淡垂下眼,“说得口渴,姨妈请赐一杯茶。”
薛姨妈当场满面通红,连忙起身道罪,“哎哟,方才光忙着说话儿了,竟忘了给你倒茶。”
“我这也是年纪大了,脑子都锈住了。琏儿啊,你可千万别怪姨妈失礼啊。”
贾琏眨眼轻笑,“姨妈言重了。我怎么会怪姨妈呢。”
薛姨妈赶忙道,“我这就去亲手给你沏茶。琏儿你稍坐,我去去就来啊。”
贾琏含笑点头,“姨妈慢慢预备就好,我跟妹妹趁机聊会儿天也好。”
薛姨妈忙扭头看薛宝钗一眼,满面堆笑,“好,好。你们两个说会儿话,我去给你们预备几样精细的茶果子来。”
薛姨妈出门去了,薛宝钗却还在炕上扭着头,看似在捉着个帕子绣花,实则还是在堵着气儿。
贾琏索性放肆地打量她。
这宝钗果然是白、润、软、俏。若是搂进怀里,便是「软玉温香」四字最生动的写照吧。
视线自有重量,薛宝钗被贾琏打量得有些发毛,霍地抬眸来看向他:“琏二哥这又是做甚?我是闺阁女儿,琏二哥是婚龄男子,琏二哥不觉失礼?”
贾琏轻笑,“妹妹再将自己方才说的,重新回味一遍,看我失礼在何处?”
“你是闺阁女儿,那就是未曾许嫁;我是婚龄男子,却尚未婚配。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天经地义,何来失礼?”
薛宝钗脸腾地红了,竭力平静,尽量从容:“琏二哥这么说倒不合适。琏二哥与宝玉不同,宝玉是我姨母之子,与我是表姐弟;我虽然也称一声‘琏二哥’,但我与你并没有亲。”
“我与宝玉可以同处一室,我与琏二哥却不合适了。”
贾琏轻笑,“妹妹的意思,莫非是说你心里更属意宝玉,却并不待见我?”
见贾琏问得竟敢这样直白,薛宝钗脸便更红,“琏二哥这也忒过孟浪了些!”
她便一扭身,更背转过去,不肯搭理贾琏了。
贾琏索性继续观赏她的背影,也不觉寂寞。
看了好一会子,淡淡含笑道:“实话实说,妹妹不能入宫,我这心下高兴得很。”
薛宝钗身子便是一震,扭头来怒目而视,脸却更红了。
“琏二哥,这样的话便不必说了!”
贾琏轻笑,“你瞧,这屋里就咱们两个,姨妈方才也嘱咐咱们好好说会子话。可妹妹又不理我,便只能我自己一个人说;可我说了,妹妹却又不爱听。”
“倒不如干脆请妹妹来说,我来当妹妹的听客呀~”
宝钗知道他这是勾着她搭理他,她不想上他的当,可是却又防不住他那张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来,叫外头丫鬟婆子的听去了再传扬开,那以后她在这贾府就没个立锥之地了。
薛宝钗明知道他给她挖坑儿,她却也只能主动跳下来。
她霍地转回身来,手里还捏着绣了一半的帕子,一双眼却只恨恨地盯着贾琏。
“好,既然琏二哥想听我说话,那我就问问琏二哥送我这臂钏儿,又是作何想头?”
贾琏耸肩,“方才跟姨妈,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还不就是因为妹妹已经有了那么在乎的金项圈儿,我只能另外送个别的呗。”
薛宝钗咬牙:“那为何不送个手镯?项圈儿之外,第一个想到的也应该是手镯吧?”
贾琏无辜摊手,“你瞧瞧,那臂钏儿是有松紧设计的,原本也可以当手镯用。”
薛宝钗气得腮帮鼓鼓的:“可手镯是手镯,臂钏儿是臂钏儿!以琏二哥的身份,送我个手镯不算为过;可是琏二哥却偏偏送个臂钏儿。臂钏儿是女子戴在上臂的,我纵然是夏日,又岂能露肉戴着它去?”
“我又不是舞姬,可以戴臂钏儿做那胡旋舞;你我更不是夫妇,可以在闺房之中露出手臂给夫君看!”
贾琏听到这儿,不但不生气,反倒半眯着眼,满脸的享受。
薛宝钗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可是逻辑到这儿了,不能不出口。只是看到他那心下暗爽的模样,她就更气恼了。
“所以说到归齐,琏二哥故意送个臂钏儿给我,这便是嘲笑、揶揄于我!”
贾琏一笑,“还是妹妹心思细密,能想到这么些个理由去。可我是粗心的男子,当真没想过这些。只是觉着这臂钏儿妹妹戴着必定好看,这就莽莽撞撞送来了。”
薛宝钗深深吸气,努力平复情绪。
“琏二哥又谦虚了,我才不信琏二哥送东西的时候,心里没打好主意。”
“再回想昨日,琏二哥那么巧就送了三丫头、四丫头她们那样的项圈儿,琏二哥的心迹便更昭然若揭了:我猜琏二哥今儿这也是借这东西敲打于我吧?”
贾琏只管无辜装傻,“妹妹又为何这样说?”
薛宝钗轻轻闭了闭眼:“因为我姨母跟前有一对姐妹:金钏儿、玉钏儿。”
“她们的名字也是一对「金玉」,且又都是我姨母身边的大丫鬟,于是琏二哥今儿就故意送了这臂钏儿来,就是来敲打我,要我绝了昨儿与宝玉的那段心思!”
贾琏缓缓笑开:薛宝钗果然比薛姨妈聪明了太多。
薛姨妈这一对儿女啊,看来智商是全都给了宝钗,于是薛蟠才生成了个大傻子。
只可惜宝钗不是个儿子,否则薛家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贾琏轻笑,“妹妹说昨日对宝玉,哪段心思?我怎么又听不懂了?”
薛宝钗气得粉面绯红,“琏二哥!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从头到尾都在装傻,便太没意思了吧!”
贾琏见她真的急了,终于勾唇轻笑。
“好妹妹,别气了。虽说你生气的时候,粉面染红,更为娇艳动人;但我怕你真气坏了,我岂不心疼?”
薛宝钗一双眼登时圆睁,“琏二哥又浑说什么!”
贾琏调皮轻笑:“妹妹这样聪明,将你自己方才说过这番话连缀起来,实则就已然有答案了。”
“妹妹现在就仔细想想,我为何做这一番事,嗯?”
薛宝钗如何想不明白!可偏是因为这样,就更羞得周身都快燃起火来。
滚灼灼,快要压抑不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