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哲,后面那个车跟了一路。”茅润博提醒道。
一大早他们开车从镇上回电缆厂。
傅明哲从后视镜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谁。
一辆亮的刺眼的宾利车。
昨天有人才在他面前炫耀过宾利车钥匙。
“薇薇,一会进了厂子你跟着茅润博,你带着他去测量办公楼,忙完以后给我打电话。”傅明哲交代,“后面这人是来找我的,你们不要管。”
“哦。”沙时薇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见傅明哲一脸严肃,她立即收起好奇心。
茅润博扬扬眉,傅明哲倒挺放心把老婆交给自己照看。他还以为傅明哲会贴身带着小娇妻生怕她被拐跑了呢。
电缆厂的大门一开一关,傅明哲的车进来了,后面的宾利车被挡在外面。
傅明哲把茅润博和沙时薇放在办公楼前,把所有办公室的备用钥匙交给他们就朝着大门那去了。
今天是周六,办公楼里没有上班的人。
沙时薇暗自松了口气,她可不想面对那个疯女人。
茅润博不愧是土木工程专业的,他带来的测量设备非常实用。
有沙时薇给他做副手,上上下下忙乎没多久就把办公楼上下都走一遍了。
最后进到厂长办公室,测量结束以后,茅润博快速扫了一眼所有数据,然后一屁股坐上厂长座椅,往后仰了仰,转了转,感受了一下,就对站在一边的沙时薇说:“哎?你还别说,当厂长的感觉还挺不错。瞧,乡村暴发户风格的装修,啧啧。”
沙时薇不知道怎么搭话,走到一边拿一次性杯子给茅润博倒水。
茅润博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身,于是她进了休息室锁上门,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茅润博看到沙时薇在厂长办公室里屋出入自由,忍不住好奇问她:“哎,沙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干嘛?”沙时薇瞟见茅润博那高深莫测的表情,觉得和他单独相处有点危险,她下意识的期待的朝门口看去。
然而傅明哲并没有出现。
茅润博先是打听了一下沙时薇的家庭情况,沙时薇尽管觉得不舒服,还是如实回答了。
茅润博听完,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沙时薇,问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傅明哲。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跟他?”
沙时薇瞪大了眼睛,竭力掩饰内心的惊慌失措。她已经很努力的表现对傅明哲的好感,难道她哪里有漏洞吗?
“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可能眼神不好啊?我想不通,你为什么选择跟他呢?难道他有你的把柄?”茅润博邪魅的一笑,“你大胆说吧,他又不在,我不会告诉他的。”
沙时薇才不信茅润博的话,反驳说:“谁说我不喜欢他。他对我很好,我为什么不喜欢?”
茅润博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晃呀晃,舒舒服服的往后靠在靠背上,望着勾勒着金边的天花板说:“因为,你根本不关心他,不在意他的事情,对他没有任何兴趣。”
“我为什么要.....”沙时薇脱口而出,说到半截意识到上当,立即闭嘴。
“为什么要关心他?为什么要在意他?为什么要对他感兴趣?”茅润博讽刺的笑笑,“因为不喜欢他,所以以上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不要。”
沙时薇心虚的说:“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他没有提,我不敢问。”
茅润博轻轻摇头说:“沙小姐,你没有谈过恋爱,你连假装都装不会。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把对方的所有相关信息都研究的深入透彻。打个比方,我假设你对他感兴趣,我现在在你面前,作为和傅明哲相识三年的朋友,你一定会主动问起关于他的事情,拐弯抹角的打听他的经历。但是你刚才,从始至终,一句都没问过。甚至我刚才提到他三次,你一次都没有接话。”
沙时薇呆在原地。
原来她是在这里露出破绽的。
茅润博说得对,她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她没法装出真的喜欢人的样子。
那傅明哲知道吗?他那么聪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喜欢都是伪装出来的?
想到傅明哲常常用那种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沙时薇顷刻间浑身冰凉。
“你见过他的家人吗?”茅润博又问。
沙时薇低下头,摇摇头。
“傅明哲这人,长得一般般,性格不讨喜,较真的时候六亲不认,我想不出来,单就他这个人,你能看上他什么。”茅润博笑着说。
沙时薇不自觉的握起拳头。
“沙小姐,我有理由怀疑,你跟着他就是图他的钱。我知道,他这人挣钱还挺有门路的。”茅润博毫不客气的揭穿她的目的。
沙时薇眼睛无法自控的湿润了。
是啊,说白了,如果不是为了钱,她怎么会愿意委身于傅明哲。
明明没有感情,还要每天努力装作喜欢他的样子去讨好他。
沙时薇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多么高尚的人,恰恰相反,她很清楚自己是个非常自私且务实的人。
过去的年月里,就凭着她这张脸,她从来都没缺少过追求者,但她压根不愿意搭理那些男人,不是因为她真的清心寡欲,而是因为她遇到的那些男人都不够有钱。
沙时薇在过去的二十四年生命里,一直在贫穷和疾病中挣扎,她的母亲就是在贫困中病死的,她永远也无法忘记母亲最后骨瘦如柴死不瞑目的样子。她的舅舅,姑姑先后都抚养过她,可是她在他们那里永远都吃不饱饭,干不完活,挨不完打骂。
小时候她怨恨过他们,长大了见识过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后,她就懂得了他们的不得已。
没人想收养一个短期内只能花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是他们的骨肉血亲。
沙时薇曾经自问自己,当年姑姑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收养了已经七岁的自己。放在现在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如果有人用亲情和伦理道德绑架她,要她必须养活一个同样七岁的孩子,她恐怕做的还不如姑姑。
是的,二十出头的姑姑已经能顶天立地自己挣钱了,可是二十四岁的沙时薇,手无缚鸡之力,兜比脸还干净,连自己都养不活。
所以当姑姑打骂她,逼她去相亲,逼她接受那些能给得起高彩礼的男人时,她虽然嘴上各种不情愿,但心理上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姑姑能在那些歪瓜裂枣当中,挑出一个看着尚可的男人来。一方面能用彩礼回报姑姑多年的养育之恩,另一方面也能给自己图个殷实的后半生。
如果傅明哲没有出现,她最终的宿命不过就是那样了。横竖闭上眼睛过日子,只要能吃上饭,男人长得再丑她也能忍得下去。
但是傅明哲来了,他愿意出钱把她带走,愿意好好同她过日子。他虽然没有长到她的审美点上,但总比之前她见过的那些男人都好看的多。
在这场打着婚姻名义的交易里,她和傅明哲各有所取,她不认为自己错了。
但当这层遮羞布被人无情揭开,她仅剩的自尊心还是让她感受到耻辱。
沙时薇干涩的说:“不行吗?他图我长得漂亮,我图他能挣钱。感情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觉得需要知道。”
“既然你跟他是为了钱,那么会不会有一天,你遇到一个更有钱的男人,你就会抛弃他?”茅润博步步紧逼。
“未来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沙时薇什么都保证不了,也不愿意保证。
“那你不如考虑一下我。”茅润博笑的毫无负罪感,“我比他长得好看,对女人也比他和气,最重要的是,我挣的不比他少。”
沙时薇皱眉,问:“你是认真的吗?”
“怎么,你害怕我会诓你?需要我给你展示我的银行流水吗?”茅润博笑了笑,掏出手机,打开银行的软件,向沙时薇展示他的余额,“怎么样,心动吗?够不够养你的?”
沙时薇看都不看,后退了半步,思考了一下说:“茅先生,你是不是认为只要是个有钱的男人,我就会上赶着去巴结?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错了。我的确很贫穷,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能挣到很多钱,可能......我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你们的零头。在这世界上,你们唾手可及的东西都是我遥不可及的。”沙时薇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继续说,“确实如你认为的那样,我要的是一个能满足我的物质需求的有钱男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能舍弃我的自尊心。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没有我的底线。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一旦我认定了一个男人,只要他对的起我,我就愿意陪他踏踏实实过日子。而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盼着能找到更有钱的男人。所以茅先生,你刚才的话对我是莫大的侮辱。你敢侮辱我,不就是仗着你比我有钱吗?如果我真的如你说的那样,打算踩着傅明哲换更有钱的男人,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不会有一天找到一个能侮辱你的男人呢?这世上的有钱人那么多,你如果真的有本事,那你就去跟最有钱的人去比较,你来消遣我一个穷人做什么!”沙时薇不想继续和茅润博说话,她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傅明哲正站在门外,两手放在身体两侧,不是正要开门的样子。
沙时薇呆愣在原地。
傅明哲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站在外面不开门?他听到她的话了吗?他听到了多少?
傅明哲伸手把她揽在怀里,面色平静的说:“外面有点下雨了,去套件外套吧。我们启程去首都。”
沙时薇低下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乖乖回身去休息室随便抓了件外套套上。
茅润博撇撇嘴,问:“那个人处理好了?”
傅明哲淡淡的说:“他怕我追究他,专门跑过来道歉。人已经走了。”
陆建宏这人精明,不愧是多年的老油条了。昨晚被傅明哲恐吓之后,陆建宏觉得不保险,立即打电话去咨询了一圈,得知傅明哲确实有给他翻旧账的本事,想到他银行账户上那些贪来的钱财,立马就怂了。所以他一大早就追过来向傅明哲承诺再不来招惹,想把事情圆过去。
傅明哲在高阳这边的时间有限,厂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加上这位前厂长确实背后有人,翻他的旧账又麻烦的很,所以他一开始就没准备拿陆建宏开刀,昨天说那句话,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沙时薇免受骚扰。
三人走出办公楼,外面下着蒙蒙细雨。
傅明哲冒雨把车开到办公楼楼下,放下车窗看到沙时薇穿的一身白配黑的西装裙,外面套了一件浅蓝色带帽的外套,外套帽子顶在头上,在蒙蒙细雨中看起来楚楚可怜。
想到在门外听到沙时薇亲口说出的那些话,傅明哲不禁心头升起一股闷气。
原本他还想着,过段时间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和沙时薇好好谈谈。
他得拿捏好这个尺度,既不能让她觉得屈辱,又不能无功而返。
没想到茅润博一来就把这件事挑开了。
沙时薇的话听着刺耳,偏偏傅明哲还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不就是事实吗?
就沙时薇的姿容,哪个男人到他这一步会说后悔。
从一开始他就存了想要沙时薇的心思,尽管他心底的良知曾经试图阻止过。
在酒店的那天晚上,他开口说要去再开一间房,既是他的良心,也是他的试探。
如果那天沙时薇拒绝他,他或许还能继续强忍着对她的渴望。
他不是不知道沙时薇的委屈,但是他是有私心的,他常年为自己的容貌自卑,所以他想要占有这个美的像仙女一样的女人。包括想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也存着让下一代长得更好看的目的。
可是得到她的贞洁后,他又忍不住想要征服她的心。
他幻想着自己能和沙时薇在相处中,温水煮青蛙般,全方面渗透进沙时薇的生活,让她离不开他。长此以往,她或许就会慢慢生出对他的好感。
等到那个时候,他再慢慢引导出沙时薇的真心。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茅润博突然就把事情挑明,就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一旦沙时薇从一开始就确定自己的心意,认定对他没有感情,也不可能有感情,再想扭转一个双方都默认的想法,就会难上加难。
倘若终其一生,她都不肯把心向他打开,那么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和得不到她的心相比,他更怕她会离开。
只是他原本计划中,是有可能得到她的全部的。
而这一切阴差阳错,全都归结于今天茅润博的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