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一楼有个面积不大的酒吧。
吧台播放着轻缓的音乐,傅明哲和茅润博两人面对面瘫坐在沙发上。
茅润博一边喝一边朝傅明哲大吐苦水。
傅明哲摆弄着面前的酒杯,一口都没喝。
前一段时间,沙时薇接连感冒加大姨妈,肯定不适合做深入交流。他忍了好些天,想到今晚终于可以放肆一下了,不想在这个时候又掉链子,重蹈第一次过门不入的覆辙。
茅润博一个人喝了一会,发现傅明哲心不在焉,猜到他这会人在跟前,心早就跑楼上去了,于是故意问:“傅明哲,你最近打算要孩子吗?”
“是啊。”傅明哲没有隐瞒,“有了孩子,老婆不就跑不掉了。”
茅润博嘿嘿嘿笑起来,毫无形象的笑,没完没了,到最后眼泪都流出来了,快岔气了才止住笑,问:“那你今天还喝酒?”
傅明哲不解,抬头看他,问:“怎么了?”
“哎,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不懂优生优育吗?喝酒了就不能要孩子。懂吗?”茅润博说完还故意跟傅明哲的酒杯来个碰杯。
傅明哲皱眉,立即掏出手机搜了一下。结果确如茅润博所说,喝一次酒要等一个月才能要孩子。
茅润博看到傅明哲一脸庄重,脸上笑开花,说:“喝吧,反正中午都喝了,陪我喝个痛快。”
“不行,明天我还得开车,现在喝了明早肯定头疼。”傅明哲叹口气,“又要等一个月。”
“一个月怕什么?”茅润博不以为然。
“一个月能发生很多变故啊。”傅明哲眉头紧锁。
茅润博点点头,问:“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一个多月。”
“行啊,动作挺快啊!”茅润博又点点头,酒开始上头,舌头开始不太听使唤,“说真的,她真挺漂亮的。”
“嗯。”傅明哲嘴角微微一弯,“我从没见过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到现在都觉得跟做梦一样,她竟然愿意跟我。”
傅明哲上学的时候其貌不扬,人长得又小又黑,还起了一脸的疙瘩。
小学时候有一次老师让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结伴准备校庆节目。由于女生少,所以让女生从男生中选结伴对象。女生们按照高矮个头排着队,一一选走了她们觉得顺眼的男生。
他记得当时,轮到最后一名女生面对包括他在内的最后三名男生,女生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班里其他同学开始吹口哨起哄。
时至今日傅明哲依然清楚记得那时候内心的窘迫,那时候他极其渴望最后那名女生选择自己。他给这名女生帮忙抬过桌椅,给这名女生抄过作业,下雨天还背这名女生过泥地,他以为她最后会选择自己。
但是那名女生选择了傅明哲旁边那个长得一般还总流鼻涕的邋遢男生。
傅明哲只能和另一名胖到快炸开的男生结伴,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表演。
那是傅明哲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的相貌是多么不讨人喜欢。
那件事过后,傅明哲偶然间听到那名女生对别人说,虽然傅明哲给她帮过忙,但她觉得傅明哲太丑了,所以她考虑了一下就放弃了。
傅明哲不记得自己的脸上什么时候开始起痘了,因为从他记事起就已经这样了。
他只记得那种难堪又煎熬的感觉,起过痘的地方会保持很长时间红肿不消,到天冷的时候,脸上因为冻伤甚至凸凹不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青春期最在意外貌的时候,他却只能顶着一张相貌可怖的脸,从来不敢抬头看别人,生怕看到别人厌恶的眼神。他只有闷头死命的学习,在知识的海洋里忘我的拼搏奋斗。
后来到大学时候虽然个头拔起来了,但是脸上的痘依然不断的冒出,傅明哲一度感到绝望。他不敢接近任何异性,即使是关系好的同学,他也不习惯和他们过分亲密的接触,怕他们近距离观察到他的脸。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三的暑假,他遇到一位好心的老大夫帮他找出了得病的真正原因。自那之后他严格注意饮食并且服用对症药物,外加涂抹药膏,坚持到大四开学的时候,脸已经基本恢复如常。
然而因为相貌而导致的自卑心理长期伴随着他,导致他习惯性的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根本不敢追求女孩。
那天他在沙家村村长家里,亲耳听到沙时薇愿意嫁给他的消息时,他觉得自己高兴的快要疯了。
沙时薇是那么轻盈美丽,那么清雅娴静,那么柔软纤弱,让人看到她就发自内心的生出爱怜之情,他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想入非非,他根本就不敢想象这样集一切美好于一身的女孩会愿意选择他。
傅明哲走神了。
茅润博瞅他一眼,酸溜溜的说:“女人再好看,娶回家看久了都一样。趁着新鲜,赶紧娶了,就是对的。”茅润博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说:“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和冯淑宥差一点就结婚了。”
“是啊。”傅明哲回过神,记起当初那个不知疲倦的追在茅润博身后的女人,“当年你们感情那么好,我们都以为你们最后能成。”
茅润博一口干了酒杯,怅然感慨说:“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快生了。我......我特么还没影呢!”
“她跟你了五年,给过你五年时间。”傅明哲没有把话讲的更直白一些。
当年茅润博出轨被冯淑宥当场抓住,事情闹的很难看。
分手后没多久,茅润博又后悔了,一时冲动跨过大半个国家去追冯淑宥,直接上门跪下来挽回,结果把冯淑宥直接逼出国了。
那场时长五年、轰轰烈烈的爱恋在那个寒冷的冬季遗憾终结。
傅明哲就是从茅润博的恋爱经验得出的结论,一对情侣之间无论感情有多深厚,谈恋爱都不能谈太久,谈久了就没滋没味,最后很容易发生变动。
当年他冷眼旁观,就算茅润博没整出那档子事,他和冯淑宥的感情也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中,吵架和冷战频繁到令旁人生厌。到最后快要闹掰的时候,只有冯淑宥还在单方面辛苦维系,所以一发现茅润博出轨,冯淑宥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茅润博越喝越想说:“你说她这个女人,她怎么就不能......她口口声声说她爱我,她怎么就不能原谅我一次。我那段时间工作真挺烦的,回家她还老唠叨我,老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说她年纪不小了。你说我比她还大我都不着急,她着什么急?我本来没想找别人的,我都想好了以后挣大钱给她买个大房子,让我们的孩子上最好的学校。可她老是跟我吵,一天到晚吵。我就......我就是想换换心情,换一下人试试,怎么她就发那么大的脾气,她就走了呢?大不了她也找个男的玩两天,只要最后她回来就行。谁知道她怎么就不肯原谅我了?我真的很后悔,我应该追到国外去的,她去哪我追到哪,我就不该赌气。”
茅润博哭了,起初只是压抑的低声哭泣,后来突然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孩子,酒瓶也被他碰倒,剩下的小半瓶酒淌了一桌子。
“你喝醉了,我送你上楼上睡觉去。”傅明哲起身准备扶茅润博,这时兜里手机响起。
傅明哲放开茅润博,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中午请客的相关人员。
“喂?”傅明哲接听了电话。
与此同时,电缆厂原厂长陆建宏在傅明哲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来。
傅明哲瞟了他一眼。
电话那头的人简单说了一下来意。
傅明哲握着手机的手忽然收紧,他抬眸盯着陆建宏,一张脸上全是愤怒。
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他,有人愿意放过他一马,条件是:“要么一千万,要么让沙时薇陪一晚。”
傅明哲直接挂了电话,眯起眼看着陆建宏坐在那里挑衅的举起酒杯。
傅明哲拿起他那杯一晚上没喝一口的酒,直接把酒水倒进桌边的垃圾桶。
“你真是......我都跟你说了,你中午已经喝酒了,晚上不喝,你也要不成孩子。嘿嘿!”茅润博醉的不轻,站都站不稳了,“你......你真浪费,这酒还挺不错的,挺不错的,一瓶好好好几千,这一杯就得上千,快再来再来一瓶......”
傅明哲一声不吭的扶着茅润博走了,没有再给陆建宏一个多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