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这啥意思?
倪世泽抱过来泰迪,摸着狗头,看着楚鱼哭笑不得的表情,不禁大笑。
“哈哈哈哈.......”
谁家要嘎的老头,中气这么足。
楚鱼耳朵被他这笑声,震的生疼,身体不由得后仰。
“逗你这小臭鱼玩呢!老子至少还能活个二十年,别干坐了,歇一会去厨房炒个菜,咱兄弟俩浅酌一杯!”
倪世泽起身,把狗塞到楚鱼怀里。
而后,他手放在嘴唇边,又故作神秘地说道:“这可是好酒,年份快顶三个你了!”
他见楚鱼没动,伸腿碰了碰楚鱼,“让让!别挡路,我快憋死了,得去放放水!”
即便老兄弟看着这么轻松,楚鱼内心深处,依旧涌动着那说不明道不白的别扭。
总觉得老兄弟似乎刻意间,在隐瞒着什么。
“你没骗我吧?”
楚鱼有些担忧。
倪世泽撇撇嘴,没理会楚鱼。
走到卫生间门口,倪世泽停下来。
他回头对楚鱼说道:“信不信我站在厕所门口,都能轻松尿进马桶里!”
“你水龙头上,要是接根管子,我倒觉得还那么一丢丢的可能。”
楚鱼朝倪世泽比个中指,望着他走进卫生间。
.......
起初,这一老一小之间的相处对话,还是蛮正经的。
你端着样子,我也端着样子,看着哪像爷们之间的相处啊,倒像是演戏。
时间一长,都觉得不自在啊!
有次,两人喝多后,也不知说到什么话题,情绪高昂之下本性吐露。
老头说:“真朋友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多严肃话题正经话,无非就是各种吹牛皮,但是,在事上绝不含糊!”
楚鱼想想,确实如此。
之后,两人日常画风,日渐歪楼,活脱脱两个“不正经”。
这两人要是染个黄毛,叼根烟,在街上倚着电线杆子,见有少妇路过,吹个口哨,绝对会被人家嗔一眼——
“呸!流氓!”
这边,倪世泽刚走进卫生间,绷不住了。
腿脚发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也是他手快,慌忙抓住旁边的水池,这才稳住身子。
卫生间里。
倪世泽慢慢走到马桶边,双手扶膝,弯下腰,喉咙涌动。
“呕——哇!”
他喷出一大口黑血。
卫生间里,随即弥漫着腥臭味。
他把马桶冲了好几遍,又打开换风扇抽了好一会。
闻到卫生间以及身上,那股子腥臭味很弱后,才慢慢走到脸盆边,打开水龙头,把嘴角的污血洗掉。
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倪世泽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独自呢喃着——
“香附啊,续命种又出现了。
费尽心思,找了它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没有抓住它!
这不,还反而摆了我一道,嘿嘿!
我想给你报仇......可我做不到。
折腾几十年,终究还是斗不过它,这次算是栽了跟头哟,还搭上了小命。
人老喽,当真不中用喽!
在下边我们见面,你别嫌弃我啊!”
倪世泽伸手摸了摸镜子,好像里面真有个人。
“什么?你问我值不值得?
当然值啦!我斗不过它,我认为我那小兄弟能抓住它。
你不信?
你可知道,续命种被种在身田,顷刻萌发,一夜人就被吸干,夺了精气神和气运。
香附啊,我给你说,我兄弟可能是唯一被种了续命种,还能撑过来的。
你没见啊,小伙子被吸的像鬼一样,也仅是命门火灭了,人还没死!
这下你知道,我为啥对他有信心了吧。
多硬的命啊!多大的福报啊!
我前几天有些心神不宁,怕臭鱼出事,特地让杏林给他算一卦。
你猜怎么着?
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哈哈哈哈哈......
我这又给他来了一套续命针,估摸着能让要他命的狗东西,好好喝一壶的喽。
香附啊!这一世,爱人有你,有子悬壶济世,末了末了还有一位生死之交的挚友,虽然斗不过那个邪法,想着我这一辈子还是值得的。
可是,还有一些遗憾的......”
楚鱼发觉倪世泽在卫生间待的时间,太长了。
人老了,前列腺不中用,就算滴滴拉拉,也该滴完吧!
他朝卫生间门口,喊道:“倪老师,你这一泡尿,是不是有些太长了?尿不尽吗?”
“狗叫啥,老子大号!”
听到这话,楚鱼松了一口气。
卫生间里的倪世泽,拔下身上的针,缓缓喘口气。
随后拿出电话,他拨通一个号。
“杏林,你晚上来的时候,带上我先前准备好的寿衣,大伯这次要去见你伯母了。”
“要给大哥说吗?”
电话那边的倪杏林,声音听起来很安静,但是内心很着急和慌张。
虽然早在几年前,就被大伯特意安排过这事,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这天突然来了,他还是难以接受的。
倪家变故,父母身亡,自己是被伯父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两人情感犹如父子。
“你大哥正在关键时期,就别告诉他了。
他回国后,要是问起来。
你就把那封信给他,带着他到祖坟给我和他妈磕个头。
不问,就别说了。
仙琳苑这边的房子,我让楚鱼照看着,他哪天要是也不在了,你就看着处理吧!
对了,把祖屋那边我屯的那二百公斤的清净香,也带过来,我有安排。”
倪世泽给侄子安排完,挂断电话,走出卫生间。
龙行虎步,与卫生间里的命不久矣,判若两人。
他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盘菜。
色香味俱全。
“你这厨艺又进步了啊!”
厨房里,楚鱼听到动静,探出头看到倪世泽在那偷吃。
他一边做着菜,一边喊道:“还有俩菜!这次庆祝我没死,今天先不喝你说得年份酒,改天我回家弄只鹅回来,咱俩再喝它。
这次先把上次喝剩下的那半瓶花雕,喝了呗!”
“操!我们俩的这小命,是与这瓶花雕耗上了啊!”
他说这话,是因为上次喝楚鱼救自己一命,这次喝是他救楚鱼一命。
两人可不是与这瓶酒耗上了。
倪世泽骂咧咧,走到书房边的藏酒柜前,从一众好酒之中,拿出那半瓶花雕。
这酒是当年结婚时,妻子金香附从娘家带过来的。
如今这瓶酒,算起来整有八十个年头。
酒有两瓶。
七十年前,婚后的中秋,夫妻二人赏月黄鹤矶,喝了一瓶。
七十年后,眼看人生走到末尾,要与自己挚友,喝完另外一瓶,也没浪费它。
倪世泽把半瓶酒放在桌上,望着窗外的那棵桂花树,不由得想起刘过的那首词——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词,仿佛就是为他而写。
“故人不在,人也再无少年时呢!”
倪世泽嘟囔这一句,转身去厨房帮楚鱼端菜。
两人喝完酒后,坐在倪世泽书房的罗汉椅上喝茶闲聊,中间,倪世泽对楚鱼说道:
“鱼啊,我明天要回老家。
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你知道我爱干净,这房子啊,尤其是书房,你要帮我打扫打扫。
老哥这一屋子的书,你也得看完。
晚上,你二侄子杏林会带来一些合香,那可是我攒几十年的宝贝,都给你。
你得保证每天早和晚各三炷香。
早起三炷香,在你打完八段锦后,在我书房点上,你坐在书房里看书,香烧完,香味散尽,你再离开。
晚上三炷香,在你净水冲完澡,在你卧室点上,这样有助于你恢复身体。”
听到这些话,楚鱼霍地起身,注视着倪世泽,说道:“你搁着给我安排身后事呢,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倪世泽没搭楚鱼的话茬,兀自端起茶,抿一口。
“一甲子喽!
我与你嫂子阴阳两隔六十年,昨晚突然就很想她。
人老了,闲着也就想点过去的事情。
这次回老家,主要是趁着我身子骨还硬,多陪她唠唠。
你也知道,我来这边,本来是躲那些人,图个清静。
这不,还是被他们给找来了。
与其让那些人烦我,我还不如去给你嫂子唠嗑呢!
你要是像我这么大年纪,绝对也带你回去,咱两兄弟,在山里看景喝茶,多美!”
自己老哥哥说了这话,楚鱼也不能再说什么。
只是默默端起茶,喝一口后,应道:“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安排的,我会全部照做。”
倪世泽初见楚鱼,觉得他面容,与自己二弟有五分相似。
今在这看到楚鱼的神情与语气,恍惚间似是看到年轻时自己给二弟安排重要事情时,他当时的反应!
楚鱼救他一命,他还不至于与楚鱼称兄道弟。
最根本的,是楚鱼像他唯一的弟弟——
那个为了倪家,为了他这个大哥,四肢被敲断,血被抽干,也一声不吭的犟种!
两人之后,又是一搭没一搭的喷了一会儿。
倪世泽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你也该去上班了,折腾这么一上午,我快困死了。
我眯一会,你走的时候,把门口墙上那把钥匙带走,记得明天要过来打扫!”
楚鱼看着自己倪世泽脸上流露着疲惫,又看看墙上挂钟的时间,这都快下午三点了。
“我走了,有事喊我!”
楚鱼出门时,顺手取下墙上的钥匙,而后上楼回家一趟,去拿了身份证和银行卡。
他心里,还是觉得倪老师有事瞒着他。
为防止自己这个老兄弟,不能及时联系自己,他要先买个新手机,手机卡估计也不太行了,也得补办。
买手机前,楚鱼先去了一趟农场,打过卡,又去了场长办公室,给那只凤眼西施兔添了草和水。
其实,他可以晚些去看兔子的。
只是心里不放心,还是想看看兔子耳朵的伤口怎么样了。
楚鱼看到兔子在笼子里安静地嚼着草,它耳朵上那道细伤口也愈合了,心里便安稳了不少。
他出办公楼时,听到头顶,有东西“喳喳”叫。
抬头望去,发现是一只喜鹊,在楼顶盘桓。
“抬头见喜啊!”
楚鱼乐呵呵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