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各种酒发酵、烟草烟雾与偶尔飘过的烤肉香气的复杂味道。木质的桌椅因年岁久远而显得斑驳,每张桌子上都散落着几个空酒杯或是半满的酒壶,客人们围着相坐,一片吵闹。
询问的声音在嘈杂的酒吧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哪怕是白天,这群人也一直都吵吵闹闹的。要点什么,亨利?”
“两杯啤酒。”亨利摆摆手。
他拿着两杯酒,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处角落中。一杯给对面,一杯给自己。
见他坐下,对面坐着一名狼眉鼠眼的汉子,把手肘轻松写意地搭在桌子上,露出短袖外粗壮的纹身上臂,不在意般开口道:
“按照上次说好的,这是你的钱。”
说着,他的另一只手从腰后一掏,向桌面上扔出一个袋子来。
亨利喝了口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没有系紧而露出内里的袋口。
“也是。”他笑着打开袋子,伸出两只手翻看。
里面晶莹闪闪的,有相互碰撞的悉悉索索声,还塞了几张薄薄的卡片。
“慢着。”他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这点钱的数目……和我们说好的对不太上啊?”
“商场就如同战场,时刻风云变化。那帮老爷们最近不兴这种,所以你的货也没那么赚钱了。”
“对、对吗?”亨利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他两只手掌扒在桌子上,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后,陡然变了脸,额上有青筋暴起:
“钱货两清,你给我一半的钱是什么意思?!”
可比起他的表情,坐在对面的那汉子就显得风轻云淡,面带笑容:
“做生意的,总有碰到风险的时候嘛?”
“放屁!”
汉子喝了口酒,带着扳指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哎呀,这价格很公道了,不是在我们这,你可连这点都拿不到。”
他的身体稍稍朝前倾了些,酒杯口朝向亨利,声音也稍稍轻了些,就好像是发自肺腑地在提建议:“我们还给你塞了点牌,都是黑街儿这的稀罕货,贵族才有的好东西,要不见好就收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亨利烦躁地抓了抓脖子,已经无暇露出那副客套的表情了,而是一脸怒意,“这点钱……换谁来都接受不了!”
他怒极了,一把抓住袋子,朝着这汉子的脸甩了回去。
晶莹剔透的石头从其中抖落出来,带着一张卡片滑动向桌外,重物一旦落在人的脸上,想必也要留下不少乌青痕迹。
一柄刀刃重重刺穿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打落,发出沉沉地刺响。
那潜伏在汉子旁,始终未曾说话的另一人露了脸,蜂目豺声,脸庞削瘦。
他取出匕首,在手中灵巧地翻弄一番,另一只手掌微微摊开,武器的金属寒光映在亨利那略带僵硬和惧意的脸庞上。
那汉子表情毫无变化,似乎并未因亨利的行为而心生怒气,只是眼神玩味地看向亨利:“你们这些黑街的老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吧。
“拿上东西‘完好无损’地走人,还是说——”
亨利僵住了,嘴唇微微翕动,嘴角抽了几下,怔怔地在匕首与袋子之间来回转移视线。
直到一旁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你们在招呼我吗?需要点什么酒?”
汉子面露不虞,转头看向似乎是被刚才动静吸引来的酒保:“你也是个没眼力的,我们不喝这里的酒,走吧。”
“真的吗?”那壮硕的酒保问道,“虽然我在这里待得不多,但其实我对自己的手艺还算——”
“滚。”削瘦的打手张嘴吐出一个冰冷的词语,眼神阴翳地瞪了酒保一眼,旋即又将视线转回到亨利身上。
“呃。”那酒保僵住了,似乎明白对方完全不好惹。
酒保转身离去。而就在两人认为这次交易将顺利结束的时候,忽而,他们的耳旁传来令人不爽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和木头地板摩擦着,即使是在这种无比嘈杂的黑街酒吧里,也格外刺耳。
转过头去,恰好看到那个酒保拖着一张椅子走过来,身后一块由布包住的东西一晃一晃的,似乎是个什么铁块。
“听我一言,我这酒是新品,没几个人喝过,但是保管好喝。”那壮硕的酒保放下椅子,在亨利旁坐下,还放了杯酒来,“正巧最近认识了个新老板,从他那儿偷师学了一手。”
亨利有点傻眼般看向他。
“你听不懂人话吗?臭水沟里调酒的?”削瘦打手皱眉,手搭在桌面的匕首上,寒光微微照亮了酒保那宽厚的脸,还有他身上的伤疤。
那汉子也面露冷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酒保。
“本人虽然是个不懂行的臭调酒的……但告诫你一句。”酒保喝了口酒,似乎因这味道而微微蹙眉,“骂我的酒可以,但最好别骂我这个人。”
他眉眼略带笑意,余光瞥向外侧。
打手和汉子微微蹙眉,如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均是侧头看向旁边。
嘈杂的酒吧不知从何时起没了任何声音,那拥挤的人群,互相高谈阔论的客人,围聚在桌旁、吧台旁、楼梯上的人们居然全都停止了动作,冷冷地看向这里——看向他们二人。
这里是黑街。
于是两人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看向酒保:
“你就是这里的头头?”
周明魂又小喝了一口,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我可不是什么头头,只不过是个来代班的酒保而已。”
“可我们听说,这里的头头是个老头啊?”
周明魂靠在椅背上,姿态轻松地歪着头,斜斜瞥向对方:
“我也听说你们这些黑商至少对诚信看得很重。”
“您这是误会了。”汉子缩回身体,咧开嘴,不自禁地搓着手指,“刚刚是……商量几下,毕竟是生意嘛?哪边不想多赚点?”
“呵,那不如这样吧。”周明魂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语气沉了下来,“你们钱货两清,然后把手上的这些危险家伙都收起来——
“我保你们‘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里,如何?”
气氛凝滞下来,汉子和打手凝视着他。
周明魂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僵硬的空气一般,把酒杯的把手转向对面,缓缓推了过去:
“怎么说?”
削瘦的打手盯着他,呲了下牙,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慢慢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咳……!卧槽?”他呛到了一般,“你这酒是什么味儿?”
“这是冰红酒,我山寨的解暑好酒啊,不过看来味道不太像?”周明魂露出笑容,“那么,祝你们在黑街过得愉快,两位老板。”
酒吧重新变得嘈杂起来。
周明魂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头看向门口。
一名穿着黑衣的瘦子正向他招手。
“亨利,少和黑商做生意,太危险了。”他最后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向亨利叮嘱后,便起身走向门口。
“怎么了,小黑。”
“大哥,抓到个犯事儿的。”
他和小黑走出门口,果然看到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伙,被压着双手跪在街道旁,口中还呼喊着“我没错,你们这是犯法!”之类的话语。
“他干了什么?”
“在赌斗里作弊。”
周明魂眉头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