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行眸光锐利。
盯得齐望之后背一凉。
他期期艾艾解释着,“主要是县学那边的学子们,近来似乎都在研究算学,您也知道,县学的夫子们交游广阔,而我......
在下多方打听,所得讯息扑朔迷离,近来更是寝食难安,若要在松风学堂开办算学课,便要挪用其他科目的时间,若是不开办,又恐误了学子。”
尽管齐望之问的唐突,但安行并没有生气。
能为学子如此着想,这个齐望之的确是一位好山长。
难怪松风学堂这些年培养出不少秀才。
只是他问的......
安行轻啜一口茶水。
放下茶盏,他道,“老夫与你说句实话,小徒的算学不是我教的,应是他家中兄长所教授。”
啊?
如此快到极致的算学居然不是安大人教的?
齐望之满脸震惊。
他以为是安大人教的,这才前来要一个确定答案。
但并非是安大人所教......可县学那边又流行起来,这可怎么办?
安行见他为难,便又道,“既然县学在教算学,松风学堂若有意,大可每月开设一堂课,看看情况再说。”
齐望之眸光闪亮。
安大人的意思......
他好像明白了。
安行轻咳一声,“我辞官致仕前,并未见朝廷众人提及此事,但前些年有番邦小国朝贺时,曾与人探讨过,陛下倒是赞过一句。”
私下也与他讨论过。
齐望之彻底听懂了!
他双手作揖,朝着安行躬身一礼,“多谢大人为我指点迷津。”
他这一趟没白来!
下个月开始,就在学堂开设算学课。
只是,这人选......
明日再想想。
“大人,夜色渐深,在下就先告退了。”齐望之提出告辞。
安行点点头,对安忠道,“替老夫送送齐山长。”
齐望之转身走了,踏出门槛后,他又扭头拱手道,“大人切莫苛责陆启霖,若非他大方相授算法,今日也解不开那么多的难题。”
安行颔首,“老夫知晓。”
他看起来很严厉吗?
安忠将人送出府外,“山长慢走。”
“麻烦安管家了。”
“齐山长,我家小公子年纪尚幼,若是在学堂有不当之处,损坏了什么东西,您只管让下人寻我便是,安府一定补上。”
齐望之连连摆手,“没有的事,陆启霖大才,大才。”
他赶紧跑了。
他真不是来告状的啊。
陆启霖沉浸在写话本之中,就连安行回了书房他都没发现。
没办法,犯错就要认。
齐山长约莫是来告状的,他得拿出点“诚意”来认错。
安行轻轻走过去瞧。
就见这孩子不仅将昨日未写完的册子给补足了,就连今日新开的这本,也快写了一半。
这孩子往日果然是在偷懒。
瞧瞧,这不是挺快的?
再看那些个字,写的很急,却也字迹工整,再也不曾缺胳膊少腿。
这孩子,果真是潜力无限。
安行也不做声,只静静坐在一旁看书。
陆启霖一气呵成,又写完了一本。
抬眼,这才瞧见已到了掌灯时分。
而他师父,老神在在的在一旁“监工”。
陆启霖看了安行好几眼。
见对方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生气。可他没有主动喊停,让他回去休息。
依着平时,大人早让他回自己房间了。
这......
齐山长到底来说了啥?
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想了想,陆启霖又取了一本册子,又是添水又是磨墨,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安行头也不抬。
陆启霖无奈,只好又继续写“白龙化白马”。
安行微微掀起眼皮,用眼角余光扫了陆启霖的方向一眼。
见孩子老老实实继续写字,唇角微勾。
又写了快一个时辰,安行才道,“天色晚了,回去歇着。”
陆启霖恰好写完了一本册子,顺势搁下笔,“是,师父。”
他朝外头走去,脚步缓慢。
直到他走出书房的门,安行都没再出声。
陆启霖心里有些不得劲。
后退了两步,从门外将小脑袋探了进来,“师父,我今儿犯错了,您怎么不骂我?”
安行挑眉,“你有何错?”
“呃,我折花摘叶的.....回来也没与您说得太具体。”
安行语气淡淡,“微末小事,无伤大雅,以后行事自己看着办就成。”
想他当年在盛都,接了别人所赠的牡丹簪发,那一年盛都的牡丹秃了一半。
他在河边折柳送友,盛水河的柳树直接被薅秃了好几棵。
他若是夸一句什么好吃,第二天那东西就得卖断货。
只要不是坏事,率性而为就好,瞻前顾后的,如何当他的弟子?
更何况,这孩子只是为了教人算学。
何错之有?
错的是那些跟风者。
原来没生气啊?
陆启霖放心了,朝安行挥了挥手,“师父明天见。”
一溜烟就跑了。
安行笑着目送他离开。
等人回了西厢,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了陆启霖的小桌子前。
伸手就将最新的三本册子捞进怀里,转身坐到了烛火下,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这话本子,可真好看啊。
......
后几日,陆启霖继续给学堂的学子们当“人形计算器”。
每次忙的脚不沾地。
到了九月初九这一日,学堂终于放假了。
松风学堂每月有三个休沐日,分别为初十日,二十日,三十日。
因着九月初九是重阳节,学堂教导学子要敬爱老者,干脆将休沐日提前了一日。
倒也方便了陆启霖参加家里酒楼的开业。
最近他不在家里住,虽然知道有大哥在,万事出不了差错,但事关自家产业与家人,到底还是在心里挂念着。
一大早,他就梳洗完毕,乖乖等在安行的房间等着。
此时的安大人正在梳洗打扮。
是的,梳洗打扮。
从头到脚,无一不精心搭配,又一下子突然年轻了好几岁。
安行打扮完,扫了一眼陆启霖。
皱眉,摇头。
“你这孩子,出门就穿这一身?”
陆启霖点点头,“这是我三婶婶给我做的,也很好看。”
翠绿的一身,衬得这孩子皮肤越发白皙。
腰间挂着一个小麒麟,倒也还凑合。
做工尚可,就是料子差了些,比不上他让府中安排的那些衣服。
不过孩子想穿,那就穿着吧。
安行伸手在抽屉里掏了掏,取出一个银质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