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书燃烧的灰烬化作黑蝶时,林清雪正跪在往生阁的残垣上。慕非寒青铜化的身躯开出冰花,王素衣消散前的魂火凝成雪片,纷纷扬扬落在她发间,竟是三百年前上元节那场初雪的温度。
\"你终于醒了。\"
冰棺女子赤足踏过雪地,腕间红绳系着半枚玉珏。林清雪仰头望去,见她发间银蝶簪正在消融,簪头滴落的星屑坠地成泉,泉水中浮沉着慕非寒支离破碎的倒影。
黑蝶突然聚成星图。林清雪伸手触碰的刹那,整片废墟开始回溯时光。她看见自己跪在垂星崖刻下因果印,慕非寒在崖底剜心立誓,而王素衣捧着冰髓火种跪了七天七夜,霜雪覆身宛若玉雕。
\"其实你早该明白。\"女子拂袖扫开雪幕,露出翡翠母树真实的形态——竟是株缠满红线的合欢树,\"所谓轮回,不过是我们三人互相顶罪的囚笼。\"
林清雪攥着半焦的婚书起身。纸灰从指缝漏下,在雪地拼出慕非寒最后的卦象:坎上离下,既济卦。王素衣的冰髓剑突然破雪而出,剑身映着卦象化为八个血字——\"劫尽雪融,故人当归\"。
往生阁废墟突然震颤。林清雪踉跄着扶住断柱,见柱身浮出密密麻麻的刻痕:某年谷雨慕非寒冒雨采药,某年霜降王素衣彻夜守炉,某年上元她偷埋的梅子酒坛......每道刻痕都在渗血,汇聚成溪流奔向东南。
溪水尽头立着盏青灯。林清雪涉水而去,见灯芯跃动着王素衣最后的记忆:根本不是冰封镇守星隙,而是自愿跳入轮回熔炉,将冰髓火种锻造成锁,替她封住天罚裂痕。
\"阿素...阿素!\"
林清雪徒手刨开冻土,指尖触及冰冷的青铜匣。匣中整整齐齐叠着素色衣裙,领口绣着歪斜的茉莉——正是她及笄那年,王素衣熬夜绣坏的及笄礼。
雪突然下得癫狂。林清雪抱着衣裙转身时,见慕非寒青铜化的身躯正在崩解。那些碎屑没有坠落,反而逆着重力升空,凝成她最熟悉的星轨图。王素衣的魂火从冰髓剑中跃出,轻轻贴上她泪湿的脸颊。
\"该落子了。\"
冰棺女子将白玉子按在雪地,整片废墟突然铺开成巨大的棋枰。林清雪望着纵横十九道上的血渍,忽然记起这局残棋的来历——根本不是对弈,是慕非寒为她改命时推演的阵图。
当黑子坠入天元位时,翡翠母树的根系突然燃烧。林清雪在火光中看见,那些缠绕三百世的红线正在断裂,每断一根,慕非寒的青铜碎屑便褪去一分。王素衣的魂火突然暴涨,化作万千流萤修补着破碎的星穹。
\"清雪,接剑!\"
慕非寒的声音混着雪片砸下。林清雪抬手握住冰髓剑柄的刹那,往生阁废墟轰然坍缩成光点。她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慕家后院埋杏仁酥,十五岁的王素衣偷剪慕非寒的头发编剑穗,而三百岁的慕非寒正跪在星轨图前,用带血的手指修改她的命宫。
冰棺女子突然握住她的手。剑锋刺入心口的瞬间,没有痛楚,只有梅香漫溢。林清雪望着女子消散成星雨,终于看清那眉目——分明是二百世前的自己,在时光尽头留下的悔恨。
\"活下去......\"
最后一片雪落在唇上时,林清雪听见晨钟响彻星穹。燃烧的婚书灰烬中,慕非寒的白发被风吹起,王素衣的茉莉香萦绕鼻尖,而她掌心的梅砂胎记正化作春水,滋润着新生的翡翠母树。
(故人魂归星海处 新芽又发旧庭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