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棠白了脸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覃妈妈把她的卖身契给了苏清悦,虽然她现在是景韫昭的妾室,脱离了庭芳楼,但苏清悦若想对付她,有的是办法从中作梗,让国公府把她赶出家门,苏清悦依旧能把她重新送回覃妈妈那里。
见苏璃棠害怕了,苏清悦的心情才好转:“你也别担心,只要你本分听话,好好做你的姨娘,我也不会拿你怎样。”
“是,妾身都明白。”苏璃棠垂着眉眼,轻声细语。
看她低声下气的模样,苏清悦心里也舒坦了,又多警告了几句,才让苏璃棠回去。
苏璃棠一路上脸色苦闷。
前有沈诗吟,后有苏清悦,日后她在国公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喜桃看出不对劲,怕僭越也不敢多问,欲言又止:“姨娘,您为何那般忌惮三夫人......”
即便姨娘在永宁侯府是庶出,也不该这么怕三夫人,三夫人话里行间都是在威胁姨娘的意思。
苏璃棠脸色沉闷,不知该怎么跟喜桃说。
喜桃看姨娘越发沉默寡语,不知是不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姨娘若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奴婢也是随便问问,您别往心里去。”
苏璃棠自然知道喜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关心她。
深思熟虑了许久,苏璃棠给喜桃说了自己的身份,其实自己并非是永宁侯的四姑娘,只是永宁侯的外室女,小时候被舅舅卖到庭芳楼。
因为苏清悦想和景世子解除婚约,再找一个府上的女儿替她嫁给景世子,而府上唯一的四姑娘正好病逝了,侯府便把她从庭芳楼接回来,顶替四姑娘进了国公府。
喜桃听的目瞪口呆,难怪刚开始见着姨娘的身子时,总觉得她那身段太过优越,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女们都比不了半分。
喜桃没有半点鄙夷苏璃棠的过去,只有心疼她的遭遇,也想到了自己以前的日子,没有谁比她更能和苏璃棠感同身受了。
苏璃棠拉着她的手:“喜桃,我能把这些实情给你说,是因为信的过你,你可知什么意思?”
喜桃郑重跪在地上,坚定道:“奴婢都懂,姨娘是真心待奴婢的,奴婢日后也会誓死追随,绝不会有半点背叛。”
从姨娘把她和二爷的事情给她说了之后,她就知道姨娘是极其信任她的,她自然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苏璃棠心里的苦闷消散不少,把憋在心里的心事都给喜桃吐露完,也舒坦多了。
她弯腰搀扶喜桃:“起来,以后不用再给我行如此大礼,你就把我当成姐姐就行。”
和喜桃相处的这些日子,她也没把喜桃当成低人一等的丫鬟,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
听到‘姐姐’两字,喜桃突然红了眼圈。
苏璃棠看她脸色不对,轻拭下她的湿润的眼角:“怎么哭了?”
“奴婢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又或者说,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喜桃从身上拿出半块石头,眼底尽是牵念和担忧。
石头的棱角已经被磨的圆滑,是喜桃每天都用手摩擦的缘故,这是姐姐当初分离时送给她的。
这些年都见不着姐姐,她只能睹物思人。
苏璃棠拉着喜桃坐下,摸摸她忧愁的小脸,柔声道:“你姐姐怎么了,能讲讲你和你姐姐的事情吗?”
“只要姨娘不嫌奴婢啰嗦,奴婢当年愿意讲给您听。”
能和苏璃棠说知心话,喜桃是很乐意的,这也是她的荣幸。
其他府上的那些下人们,哪有资格让主子们听他们的过去,能做下人的出身和遭遇都不好,那些主子嫌弃还来不及,更别说有耐心听下去。
喜桃便和苏璃棠说起了她和姐姐早年的遭遇。
“奴婢是扬州人,家里除了奴婢和姐姐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母亲嫌弃我们姐妹俩是赔钱货,没有两个哥哥有用,就把我们姐妹俩卖给人贩子补贴家用,那时姐姐七岁,奴婢五岁。”
听到这里,苏璃棠便同情起来喜桃,虽说她小时候和阿娘的日子也不好过,但阿娘从未嫌弃过她是女儿就亏待她,反而对她更加疼惜,总说自己对不住她。
比起喜桃姐妹俩,她确实要幸运很多。
喜桃叹口气,又道:“当姨娘给奴婢说以前被卖到青楼的遭遇时,奴婢感同身受,因为奴婢和姐姐也是被人贩子给卖到青楼了。”
苏璃棠凝住脸色:“那后来呢,你怎么从青楼逃出来了?”
她深知被卖到青楼的女子再想逃出来有多么不容易。
喜桃微微笑道:“许是奴婢运气好,没被老鸨看上。”
但姐姐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扬州最出名的就是瘦马,需要从小培养。
当时她年纪小,又因为没吃饱饭过,长的瘦黑矮小,底子不如姐姐的好,老鸨便挑选姐姐培养,她在青楼成了洒扫丫鬟。
在她十岁时,她的身子也慢慢长开了, 姐姐怕老鸨再把主意打在她身上,就想法子把她从青楼赎了出来,让她离开扬州,去过普通人的日子,永远不要再回扬州,特地强调不许去看她。
走时给了她这半块石头,那是小时候她们在河边捡到的,形状像是心形,她和姐姐都喜欢,就一直留着了。
姐姐送她离开时把这块石头给砸碎,说日后两人有缘再见面的话,就拿出这半块石头相认。
但她不知道姐姐还在不在这世上,她也再没机会去扬州看她。
老鸨培养瘦马的手段极其严苛,很多妓子要么被折磨死,要么自己受不了折磨就自尽了,只有坚持下来的,便成了瘦马。
不知道姐姐是否扛过来了。
她离开青楼后无家可归,然后遇到了一个妇人,那妇人把她带到家里对她极其疼惜,把她当女儿疼爱,那时的她感激不尽。
妇人家里过的也不富裕,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儿子需要照料,妇人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只是生儿子时元气大伤,后来再也生不了了。
遇到她后便觉得有眼缘,就把带回来了,刚好家里也缺个女儿,日后也能跟儿子做个伴。
那时她以为妇人是真心把她当女儿对待的,是以为了报答她们,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干,甚至那瘫痪的儿子都是她在照料。
后来她才知道妇人是另有所图,想让她做自己儿子的童养媳。
在妇人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她犹豫着拒绝了,她不想和她瘫痪的儿子过一辈子,她儿子不但瘫痪,性情也扭曲,在她照料的时候,动不动就打骂她,她能想象到,自己若是真跟他在一起了,往后便是吃一辈子的苦。
她姐姐好不容易把她从一个火坑拉出来,她不能再跳入另一个火坑,不然对不起姐姐。
自打她拒绝做童养媳后,妇人对她的态度大变,不停的磋磨她,她忍受不了后就找机会逃走了。
再后来,她来到京城通过牙子进了一家富贵人家做丫鬟,只是后来那户人家中道家落,她又被牙子卖到了国公府,正好被苏璃棠给选中了。
喜桃觉得她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不幸,都是为了让她遇到苏璃棠这么好的主子。
苏璃棠没想到喜桃还有这么曲折坎坷的身世,她们主仆俩算是同病相怜。
“以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放心,以后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你吃半点苦。”苏璃棠握着喜桃的手轻柔细语,像姐姐对待妹妹那样疼惜。
喜桃点点头,眼中泛着水雾。
“奴婢真的很幸运遇到姨娘,这也是奴婢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过会儿,绿枝回来了。
她故意在喜桃面前露出自己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镯子,是苏清悦奖赏给她的。
上次苏璃棠送给喜桃那支玉簪,绿枝看见后眼红了好久,这次得了苏清悦的奖赏,故意在喜桃面前显摆。
但喜桃看都不看一眼,从旁边路过时撞了绿枝一下。
“什么品种的狗在这儿挡路!”
绿枝被撞的踉跄了两下,听着喜桃含沙射影,脸色当即就青了。
等她回头还想还嘴时,喜桃已经走远了。
绿枝非但没气着喜桃,还把自己气的一肚子火。
而在半个时辰前,苏璃棠刚从苏清悦那边回来时,五皇子带着大理寺卿来府上了。
昨晚户部侍郎在国公府上喝完景彦硕的喜酒回去后,没多久就暴毙了。
在此之前户部侍郎身体康健,没有一点毛病,突然离世就有些蹊跷了。
朝中命官突然丧命,皇上自然重视,把这件事交给陆砚舟和大理寺卿调查,查清户部侍郎的死因。
昨晚户部侍郎在宴席上喝醉了酒,从国公府离去后就回自己府上睡觉了,中途其他地方都没去过,回到府上倒头就睡,甚至连一口都茶水都没喝。
在侍郎夫人想要喂他醒酒汤时,才发现他躺在床上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今上午陆砚舟便带着大理寺卿来国公府调查一番。
最惶恐的就数景彦硕了。
户部侍郎是参加完他的婚宴才丧命的,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万一牵连到他身上,他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景彦硕为了撇清关系,跟在陆砚舟身边不停解释:“殿下,昨晚王大人在我们府上吃酒时还一切正常,回去的时候还跟微臣打招呼,若说回去后突然丧命,定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而且当时宴席上还有其他同僚,他们回去后一切正常,这便说明了问题不在我们府上。”
“哦。”
陆砚舟仅回了他这一个字。
景彦硕说的口干舌燥,看陆砚舟这副没听进去的模样,暗恼他怎么听不懂人话,也暗忖皇上糊涂,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五皇子处理。
皇室的二皇子、四皇子哪个不比五皇子有能耐。
整个朝廷谁人不知,五皇子被夏氏那妖妃宠的无法无天,除了有遛鸟斗蛐蛐的本事,其他地方一无是处。
景彦硕真怕自己和户部侍郎的死因没关系,也被陆砚舟给查出个好歹来,又想解释一番:“殿下......”
陆砚舟听他在耳边絮絮叨叨就烦,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他:“行了,知道了。”
他自然知道国公府不可能对户部侍郎动手,两家也没任何仇怨。
他今日来只是走个过场,最重要的是来找景暮笙。
景彦硕看陆砚舟冷下脸,立马噤声,也不敢再啰嗦。
陆砚舟眉宇间是和景韫昭、景暮笙兄弟俩有一两分相似的,特别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
他眼神含笑看人的时候,那种笑意不达眼底的感觉像景暮笙,盛气凌人的时候,眼神里泛着寒光,像景韫昭。
不管像兄弟俩谁,景彦硕都看着心烦,是以对陆砚舟这个皇子也向来不喜欢。
陆砚舟也不喜欢他。
说一句话都感觉多余。
是以他让大理寺卿留下来和景彦硕聊,自己去找景暮笙了。
来到明池苑,武峰说主子去了梅雪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