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年,四月三十日,卯时
洛阳东郊·曹军大营
晨曦微熹,淡金色的光芒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给战后的营地笼罩上一层静谧而肃杀的氛围。
昨日关东联军已然分崩离析,各路诸侯各归本土,养精蓄锐。曹军大营内,士卒整肃军械,战马嘶鸣声偶尔划破清晨的寂静。
曹操身披玄色长袍,负手立于营帐之外,深深凝望着东方的晨曦,眉宇间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沉。
他昨夜未曾安眠,心思沉浮,洛阳一战固然失败,但他眼中,这场仗不过是大势未成。董卓虽逃,天下局势却已然生变——一个时代的终结,亦是另一个时代的序幕。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掀袍而入。
中军大帐内,众将已然齐聚。
夏侯惇、夏侯渊、乐进、李典、程昱等人皆在席,曹操迈步入座,目光冷静而深邃。众人见状,皆默然拱手,等待主公开口。
“洛阳已破,董卓逃遁,各路诸侯皆退。”曹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似是蕴含千斤之力。“你等以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程昱微微一笑,拱手道:“主公,此战虽未取胜,但董卓已不得久居洛阳,此乃兵家常势。联军虽散,然董卓亦不敢轻举妄动,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夏侯惇冷哼一声,目光凌厉:“诸侯不过一盘散沙,终究难成大器。既已散去,我军自当返回兖州,休整军力,待来日再战。”
曹操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众人,忽然眉头一皱,似有所察,缓缓道:“典韦何在?”
营帐内一阵短暂的沉默,众人面面相觑。
曹操目光微沉,随即看向李典、乐进二人,沉声问道:“昨日你等追击吕布,可曾见过典韦?”
李典微微抱拳,沉吟道:“回主公,昨日阎王殿杀手突袭,我等受其阻拦,未能继续追击吕布。待摆脱阎王殿的伏击后,已见典韦部队撤离城南,沿着回军营的方向而去,故未曾前往查探。”
曹操闻言,眸光微微一闪,语气不变:“可知他去往何处?”
李典、乐进皆微微摇头道:“属下不知。”
曹操闻言,目光微微一凝,沉默片刻,随即淡淡道:“召典韦部将前来问话。”
不多时,一名亲兵快步入帐,抱拳禀报:“启禀主公,典将军昨日似是在城南留宿。属下等人本欲随行,但将军言道有故人相邀,吩咐大军先行返回。”
曹操闻言,眼神微微一凝,目中精光一闪而过,食指缓缓敲击案几,似在思索着什么。
何人能让典韦私留洛阳?
这一刻,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兴趣,眼底寒光微微流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他了解典韦,此人虽粗犷豪放,实则忠勇耿直,素来不轻易离营。可昨夜一战之后,竟能让典韦甘愿停驻洛阳城南,这其中,必有蹊跷!
曹操缓缓敛袖,沉吟片刻,抬眼道:“取甲,备马。”
夏侯惇闻言,眉头一挑:“主公,你要……”
曹操目光如电,嘴角微微一勾,淡然道:“去城南走一趟。”
程昱目光一闪,低声道:“主公,此时前往洛阳,是否有所不妥?”
曹操淡淡一笑,声音低沉却充满自信:“世人皆知联军已散,董卓已去,此刻正是洛阳最乱之时。正因如此,才是最适合行走的时机。”
众人闻言,纷纷拱手不再多言。
曹操披上战甲,带了数名亲兵,翻身上马,直奔洛阳城南而去。
洛阳·城南
城南残垣断壁间,昨夜战火未熄,焦土之上仍有余烬未灭,空气中残存着浓烈的血腥味。零星的流民在废墟中翻找残余之物,偶尔抬头看向远处,神色麻木而绝望。
曹操策马缓行,目光冷峻,耳边是马蹄踏过焦土的轻响。他侧目望去,只见破败的街巷中,数名乞儿缩在瓦砾堆旁,双目空洞,面有饥色。
他眸色微沉,片刻后策马继续前行。
曹操一行人缓缓踏入城南地界,马蹄踏过焦土,扬起阵阵尘埃。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昨日战火未散的余韵,断壁残垣间,偶有流民低头匆匆而行,唯恐被卷入新的风暴。
城南官道旁,一队人影已然立于道旁。
为首者,黑衣猎猎,负手而立,俊朗的面容在晨曦中透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正是嬴无尘。而其侧,一身劲甲的典韦站立如山,目光炯炯,隐隐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见曹操驰至,嬴无尘微微拱手,语气平和:“孟德公远道而来,竟未能相迎,失礼之至。”
曹操勒马驻足,眸光微动,淡然一笑:“言重了,临时造访,倒是打扰贵处清静。”
典韦上前一步,拱手告罪,声音低沉:“主公,末将偶遇故人,未及禀报,实在有失军纪,愿领责罚。”
曹操眯起眼,目光缓缓扫过嬴无尘,笑意不减:“故人?”
典韦微微侧身,郑重介绍道:“此乃嬴公子,昔日江湖友人,偶然相逢,叙旧甚欢,才未能及时归营。”
曹操闻言,端坐马背之上,目光微微一凝,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嬴无尘身形挺拔,神态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隐晦而难测的气韵,既无江湖侠客的锋芒,亦非庙堂世家的拘谨。
他目光一转,瞥了眼身旁的典韦,心下更添几分玩味。
何等人物,能让典韦甘愿违令留宿?
晨光洒落,嬴无尘依旧负手而立,神色从容,仿佛并未在意曹操的打量。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刹那间,仿佛有无形的气流缓缓流转。
曹操忽然轻笑一声,翻身下马,悠然道:“既然是典将军的故友,本公自当一叙。”
他随手拂去衣上微尘,负手向前,目光深邃如渊,似是随意,又似洞察人心。
“嬴公子既是典将军的旧识,不知可否借一盏清茶,让曹某讨教几句?”
嬴无尘微微一笑,侧身伸手:“孟德公有兴,何不请入内一叙?”
曹操缓缓一笑,眼底精光微闪,迈步向前。
洛阳·玄影门
大堂内,灯影幽微,檀香袅袅,映照出一片宁静而深沉的氛围。嬴无尘端坐主位,手执茶盏,目光沉静如水,而曹操则坐于对面,身披玄色长袍,单手轻扶膝上剑柄,神情悠然,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典韦与曹操的亲卫分列两侧,虽无言语,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仿佛随时可能化作一场较量。
嬴无尘执盏轻轻一转,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孟德公亲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曹操微微一笑,接过嬴无尘递上的茶盏,轻嗅一口,随意道:“风尘仆仆,方能得此清茶,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嬴无尘:“好茶。”
嬴无尘目光微敛,淡然道:“茶虽清苦,却最能试人性情。孟德公以为如何?”
曹操缓缓放下茶盏,指腹轻叩桌案,笑道:“茶如人,初苦后甘,须得细细品味,方能知其中滋味。”他微微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嬴无尘身上,“如嬴公子这般人物,隐于洛阳,竟不曾听闻,倒是让曹某颇感意外。”
嬴无尘含笑不语,随手抚弄茶盏,似是随意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孟德公眼下所见,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曹操轻叹一声,笑意更浓:“天下英雄,皆欲争衡,然若真是无名之辈,又岂能让典恶来甘愿留宿?嬴公子此言,可未必尽然。”
嬴无尘依旧不紧不慢,语调淡然:“孟德公倒是多虑了。无尘不过江湖散人,昨日与典将军久别重逢,故而多留片刻叙旧,至于他为何留宿,那便要问典将军了。”
曹操轻笑,目光微微一转,淡淡道:“天下之势,庙堂与江湖自是紧密相连,若仅是寻常故交,典韦又何须如此慎重?”
嬴无尘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孟德公以为,何谓慎重?”
曹操盯着他,片刻后,突然大笑:“哈哈,嬴公子果然机敏。”
嬴无尘静静抿了一口茶,淡然道:“孟德公远道而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此番‘偶遇’吧?”
曹操笑意未减,眸光深邃:“既然嬴公子如此直率,曹某便也不拐弯抹角。”
他目光微微一沉,语气顿时多了一丝肃然:“昨日之战,阎王殿杀手突袭李典、乐进,手法精准,行事狠辣,绝非寻常刺客。这等江湖势力,竟能在洛阳大乱之际,暗伏杀机。敢问嬴公子,对此可有耳闻?”
嬴无尘轻轻一笑,放下茶盏,缓缓道:“孟德公此言,倒让我不知如何作答。江湖险恶,风波变幻,若说杀手行刺,岂非是乱世常事?”
曹操目光微微眯起,轻笑道:“杀手行刺,的确是常事。可我曹某人行军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准而果决的手段。”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深意:“若不是对我军动向了如指掌,岂能正好在李典、乐进最薄弱之时发动袭击?敢问嬴公子——洛阳之中,能有此等眼线的,会是谁呢?”
嬴无尘神色不变,淡淡一笑:“孟德公何须多疑?阎王殿行事素来神秘,向来不留痕迹,若真要查探,怕是比风更难捕捉吧?”
曹操轻叹一声,忽然抬手轻轻一拍桌案,笑道:“嬴公子此言,倒也不假。”
他端起茶盏,再次轻轻啜饮,随即目光如电,盯住嬴无尘,语气意味深长:“不过,洛阳之乱,必有未明之局。嬴公子若能明察秋毫,或许将来还能与曹某再谋一场。”
嬴无尘嘴角微微上扬,淡然回道:“孟德公之志,天下皆知。只是乱世未定,未来如何,怕是谁也难料。”
曹操轻轻摩挲着茶盏,沉吟片刻,随即朗声一笑:“好一个‘谁也难料’。嬴公子,曹某敬你一杯。”
说罢,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嬴无尘亦微微一笑,举杯共饮。
这场对话,看似平和,实则暗潮涌动。两人皆未明言,却皆在试探对方,言语交锋之间,已然窥探出彼此的几分底细。
夜风微微拂过,灯影摇曳,映照着两人对视的目光,彼此皆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