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年,六月二十二,亥时
待众人相继离开,茶室内顿时安静了许多。只剩嬴无尘、司马徽、白昱三人,气氛随之舒缓下来。
司马徽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透过袅袅茶雾,看向嬴无尘,带了几分轻松:“这群年轻人性子都不坏,闹归闹,心气却是对的。”
“人心齐,自能成事。”白昱淡声道。
“说起年轻人,”司马徽忽然笑了笑,目光微转,“那庞士元倒是让老夫眼前一亮。年纪轻轻,倒是有几分不让须眉之气。”
“性子是跳脱了些,心思却极活。”白昱点头附和。
嬴无尘抿茶不语,似是回忆起什么,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庞统是聪慧,不过若论少年才俊,我倒是想起一人。”
“哦?”司马徽露出兴趣,“何人?”
“嬴无尘放下茶盏,唇角带着几分回忆的笑意:“年初时,洛阳客栈中偶遇一少年,当时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言谈间不显张扬,却自有分寸。彼时我陷入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是那少年看出端倪,三言两语间便点破关键,帮我解了围。”
白昱微讶:“八九岁?这般年纪,便让你记住了?”
“不是年纪的问题。”嬴无尘轻轻摇头,唇角微扬,“那时正逢洛阳城都卫府搜查客栈,风声极紧,我本无意卷入,是他看出局势不对,主动开口引开搜兵,误导都卫府的判断,才让我得以脱身。”
司马徽凝神:“八九岁便有此胆识与心机,倒真是少见。”
“且并非逞能之举。”嬴无尘续道,“这孩子出言为的是护客栈中其他无辜客人,行事虽机巧,实则存仁心。那时他眼神沉静,与寻常孩童大不相同。”
白昱叹道:“有胆有识又不失仁义,确实难得。”
司马徽略讶:“此人何名?”
“姓诸葛,名亮。”嬴无尘回忆道,“随其叔父诸葛玄游历至洛阳,遇之纯属偶然。”
“诸葛……”司马徽低声自语,似在心中细细琢磨。
“当时也只当是个有趣的少年。”嬴无尘摇头轻笑,“未曾多想。”
白昱叹道:“有胆有识又不失仁义,确实难得。”
司马徽沉思片刻,缓缓道:“诸葛玄……我倒是知此人,世代书香,素有家学。可这侄儿,我竟未曾留意过。”
嬴无尘轻笑:“他不喜张扬,那日事毕后也未多言,便随其叔父离开。”
他顿了顿,转头唤道:“张益。”
门外立刻传来稳健脚步声,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身形修长,气度沉稳。虽是粗布衣衫,举止间却自有一份难得的从容。正是玄影堂管事张益。
张益入门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茶室,虽无多余动作,眸底却有微光闪过,似是下意识察看局势。他抱拳低声道:“主公。”
这声“主公”一出,司马徽眉梢微挑,目光含笑不语,白昱神情未动,眸中却掠过一抹探究。
嬴无尘指了指空位,道:“坐吧。”待张益落座,他看向白昱,开口介绍:“这是张益,出身黄巾军张家。张家与江左白家一样,皆是守护我嬴氏一脉的世家,目前玄影门上下皆由他在打理。此人虽为江湖出身,却心细如发,行事沉稳,是我十分信任之人。”
白昱闻言,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张益身上,语气和缓道:“张家守护嬴氏血脉有功,你与无尘能结识,是我等之幸。”
张益谦声道:“白长老谬赞,张家本是本分之事,谈不上功劳。若非主公相携,家中余孑不知能否走到今日。”
眼见张益忠心流露,白昱心头微松,心想:幸而少主身边多是如此之人,未来路纵难行,亦有人同担。
司马徽饶有兴致地望着二人:“江左白家与张家同为守护之族……倒是闻所未闻。世间传说嬴氏血脉已断,没想到竟还有此深意。”
嬴无尘神情不变,淡然道:“嬴氏余脉寥寥,未必要张扬。守护之人,便是默默而已。”
司马徽抚须轻笑:“低调归低调,终是瞒不过有心人。只不过,黄巾军已散,张家能保全下来,想必不易。”
张益低声道:“当年黄巾败后,家中长辈多殒于战乱,随后退守青州,张家余脉方未绝。”
白昱眼中闪过一丝感慨:“乱世之中,能守住本心已属不易。”
嬴无尘抬眸,淡淡道:“守本心者,不止我与张家。白家亦是如此。”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平静中却藏着岁月沉浮的风霜与不易。茶香氤氲,窗外夜风微拂,带来远处街巷尚未彻底平息的喧声,似也为这乱世再添几分无常。
司马徽缓缓举盏,含笑道:“今日一见,才知嬴公子身边藏龙卧虎。原以为嬴氏余脉不过残烛余光,今日方知,暗处竟另有布局。江湖庙堂,不可小觑。”
张益谦逊低首,嬴无尘未作回应,只是淡然一笑。
“张益,当年洛阳客栈遇见诸葛亮之事,你也在场,说来听听。”嬴无尘吩咐。
张益点头,稍作回忆,缓声道:“当时主公在客栈内休息,正值都卫府牛辅带人四处搜捕。诸葛亮当时不过孩童,实则心思极细,站在门侧,眸光微垂,却洞悉来者意图,出言拦阻,既有礼数,又暗藏锋锐。牛辅虽横,竟被他话中设套绕了进去,以几句巧言将人引开,甚至反问搜兵缘由,让牛辅自觉无趣便收了兵。那番话听着寻常,实则处处埋针,不露痕迹。若非亲眼所见,实难信是出自孩童之口。”
司马徽闻言,轻轻摩挲茶盏,目光渐深:“年少有为,倒是个可塑之才。”
白昱点头:“少年有此心智,着实难得。”
嬴无尘笑道:“也未必就如传言中那般神乎。年少才俊虽多,终归需时日磨砺。”
司马徽闻言,轻轻摩挲茶盏,目光渐深,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年少有为,心性沉稳,且有仁心机巧,实属难得。”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向嬴无尘,眼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如此才俊,若能及早引导,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济世之才。不瞒二位,老夫素来惜才,这等良璞,若有机会,倒想收为门下,好好雕琢一番。”
白昱闻言微笑:“先生有意,诸葛亮若有幸拜入门下,必能事半功倍。”
嬴无尘却摇头失笑:“他那性子,未必肯束缚于门墙之下。那孩子虽年幼,心中却有自己的道与志,不是易受人牵引之人。”
“越是如此,越显可贵。”司马徽眯了眯眼,似在思索,“才者,器也。器成用广,磨砺得当,方能不负其材。若能亲加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白昱轻叹:“这乱世中,有才无志是憾事,有志无引又是遗憾。若真如无尘所言,那孩子心性既定,便看将来有无机缘可牵。”
司马徽唇角勾起,缓缓抬起茶盏:“世道多故,英雄并起。昔有管乐之交,今逢乱世,能遇才俊已是不易。若有朝一日,那孩子能得志于世,倒也未尝不是天下之幸。”
嬴无尘低低一笑,茶盏与司马徽轻轻相碰:“天下之幸,便看未来了。”
张益静静坐在旁侧,虽未插言,心中却暗自感慨:不过一个偶遇的少年,竟能让司马徽如此看重,真是不凡。
茶香氤氲,烛光微摇。窗外夜风吹拂,掀动帘角,仿佛预示着这乱世棋局中,又将落下一颗关键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