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讷地点了两下头。
我本以为吴如梅听见方知夏还活着,那个震惊是久别重逢的震惊,万万没想到竟是怕自己罪行泄露的震惊!
可她此刻为什么说出来?
“方大哥,咱家老太太是不是这有点问题?”我指了指脑袋。
还没等方名立说话,吴如梅冷笑一声:“你放心吧,老婆子我精神正常着呢。”
在她的嘴里,我们知道了事情真相。
八五年,方知夏十八岁,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可吴如梅早在几年前,就给她定了个娃娃亲,收了礼金,并不同意她外出求学。
在方知夏她爹的帮助下,方知夏偷跑出去。
过了一段时间,她本以为母亲消了气,趁着放假的时间回到家。
可没成想在经过河边小路的时候,卫宁挡住了方知夏的去路。
刚开始,两个人还算正常交谈,但后来卫宁开始动手动脚。
直到吴如梅路过,提着锄头,三下五除二将卫宁赶跑。
本来母女相见应该是温馨的,可吴如梅对方知夏没有好脸色,她本想回家再教训方知夏。
可方知夏一肚子委屈,转身就要走。
吴如梅急了,拉扯间,她的火气越来越旺,直到后来失手将方知夏推倒,脑袋正好砸在石头上,昏了过去。
吴如梅害怕了,她想找人把方知夏拉去医院。
她又转念一想,如果这事公之于众,大儿子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吴如梅心下一横,看四下无人,用锄头刨了个坑,将方知夏推了下去,又挪了个大石头把新土的痕迹掩盖住。
她这一举动,误打误撞将方知夏的魂魄封印在河边,不可超生。
听完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语气有些颤抖:“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去求学,你就会那么生气?”
“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冰冷的河边!”
“你知不知道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家!”
“她刚才还在求我,要把你的眼睛治好,那样你生活起来会方便一些。”
“为什么!你是一个母亲,可以这么狠心!”
我每一句话都透着强烈的不解,每一个字都带着怒意。
吴如梅冷笑一声:“女孩要那么多学问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都是嫁人,浪费钱!”
方名立不敢看吴如梅,声音哽咽苦笑:“妈!妹妹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是我的亲妹妹!你这是活埋啊!”
“我这件事会如实上报,大不了我这一身衣服不要了!”
撂下一句话,方名立站起身就要离开,但不知怎的,身子顿了顿。
他对着虚空说了句:“对不起。”
我知道他这句话是对着方知夏说的。
我看着还稳如泰山坐在沙发上的吴如梅:“既然能瞒这么久,那为什么今天要说?”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就是虽然你误打误撞将方知夏的魂魄封在河边,但后来你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这件事。”
吴如梅用瞎的眼睛看向虚空:“你说的没错,后期我确实是故意将方知夏的魂魄囚禁在那里。”
“那位大仙预言过两件事,第一件事我的眼睛会瞎,这件事灵验了。”
“第二件事,几十年后,我会再见方知夏,见到她后我死期将至,不可将这件事带进坟墓,否则不入轮回。”
原来她说,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是因为惧怕大仙的预言。
此刻我的心,就像是被一双大手捏住,让我喘不上气。
我站起身,对着方名立告辞。
出了他家,外面天已经昏暗,我来到他家附近的公园,坐在长椅上,看着一脸懵懂的郑小翠和呆滞的方知夏。
四下无人,我呢喃出声:“方知夏,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因。”
“万事万物都有因果,都有原因,我知道我说这句话会让你很难受,但我也希望你看开一些,我送你下地府入轮回吧。”
方知夏反应过来,惨笑几声:“我本不应该死,死的不是你,你说的倒是轻松!”
说着,方知夏的声音变了调,脸上的呆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我全想起来,你知道我死的多痛苦吗!我苏醒的时候,鼻腔里全是土,无法呼吸!我是被活活憋死的!”
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脸色变得青黑,姣好的脸庞变得可怖,周身的鬼气增多。
郑小翠大喊一声:【她要变成怨灵了!】
随之,她的舌头瞬间伸长,想将方知夏捆绑住。
我反应还算迅速,将打鬼鞭唤出:“方知夏!莫要迷失本心!”
“本心?什么是本心!我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可最后呢!母亲将我活埋,我惨死在那天!”
“你告诉我什么是本心!”
方知夏怒吼一声,向我扑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我捏紧手中的打鬼鞭,可实在不忍心再伤害眼前的可怜鬼。
就在她的鬼气马上接近我的一瞬间,郑小翠的长舌头缠住她的灵体。
我的面前出现一个虚影,看背影我就知道是蟒翠花。
她手持一把长枪,映着月光散发杀意,随意一枪刺出,方知夏哀嚎一声,化成一道黑气,消失在我面前。
蟒翠花本想去追,但已经追不上了。
她回头看向我。
我本以为她会责骂,但她却语重心长告诉我一句话:【今天这事不怪你,但你日后要长个记性,查什么事情往根上查,这样对他人负责,对你也负责。】
说完这话,蟒翠花回到我的窍里。
只剩下我和郑小翠,一人一鬼四目相望。
“小翠,这咋办,怨灵跑了,咱俩是不是惹祸了?”
郑小翠一脸自责:【我当时联想到了我死的那天,没有查清楚事情,这事怪我了。】
【她现在应该已经躲起来养伤了,那一枪很伤灵体,但我估计等她伤养好了,就会回来复仇。】
【吴如梅说,只要再见方知夏,她的死期就不远了,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我回头看向还亮着灯的居民楼:“你说的没错,但我们也不可能无时无刻护着吴如梅,再者说,我们应该护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