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暮落间,一个月如沙般从指缝溜走。
在成为南烛的学生之后,希尔每天的生活便多了一项:听南烛讲课。
南烛讲课从来不局限于某一方面,而是面面俱到。
在这段时间以来,南烛也算摸透了希尔的性格。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心思比较单纯。在被先前的人伤害之后便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
但当遇到真正对她好的南烛时,那道封禁的门又打开了一条缝。
她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女孩,很安静,时常低着个头,话很少很少。
即使是熟络许多后仍是如此。
南烛看着希尔忙碌的身影,内心不由得有些发愁。
虽然说希尔很乖,但乖的有些不正常。
可以说南烛要求什么她就会做什么,基本从不反驳。
南烛对她的好都被她记在了心里。
她很感激。
她想报答老师。
唯一庆幸的是希尔还有自己的想法,比如时不时换着花样给他做甜点,甚至开始钻研厨艺,然后为他做更好吃的饭菜。
虽然说一切显得都很正常,但南烛总有一种她是为他而活,而不是为自己而活的感觉。
希尔在魔法上非常有天赋,在南烛的指导下没有多久便能感知到元素,并学会简单的魔法。
没有多久便成功成为魔法学徒。
这自然是好事一桩,毕竟在魔法世界当中,拥有力量才有可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而南烛也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想通了这一次模拟的目标:既然自己选择了‘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词条,那就让自己的实力达到神明的层次吧!
这样一来结算的奖励说不定会丰厚许多。
霜凝万木枝瘦,雪落千山径封。
外边早已下了起了大雪,南烛看着远处的大山,思绪又回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情形。
“老......老师......我刚刚泡的茶。”希尔端着一杯热茶来到南烛身边,小声开口,将他的思绪拉回。
南烛笑着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不错,有进步。”
得到夸赞的希尔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希尔,你有什么目标吗?”南烛又抿了一口茶,开口询问道。
“目标?”希尔低着头,仔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南烛又问道。
希尔又低头思索起来,南烛也没有着急,一口一口抿着热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南烛便喜欢上了茶。
应该是从希尔第一次为他泡热茶开始吧。
希尔似乎想起了什么,“以前好像有。”
“什么?”
“带着妈妈活下去。”
南烛就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希尔缓了缓又继续说:“那或许就是我的目标,不过没有多久......妈妈就死了。”
“......”
南烛内心立刻咯噔一下。
“抱歉。”南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让希尔陷入不好的回忆中。
看着希尔那低落的样子,南烛的喉结滚动着,像咽下块烧红的炭。那些准备好的安慰在舌尖转了三转,终究被灼成沉默的灰。
希尔摇了摇头,表示不怪老师。
“一直听你说你的妈妈,可以和我说说你妈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希尔没有抬头,南烛担心自己说的话又让希尔陷入难受当中,“如果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没关系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希尔小声开口,却打断南烛接下来的话。
“我的妈妈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她很漂亮很漂亮,而且很厉害。”
“在我的印象里,妈妈不论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完美。不论做饭还是甜点,还有好多手艺,似乎是什么都会。”
仅仅是两句话,南烛便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温柔妇女的形象。可这就不对了,一个普通奴隶怎么可能会那么多?
随着希尔的讲述,南烛也逐渐了解了她的过往。
自希尔记事起,母亲脖颈上就锁着生锈的铁环。那铁环随母亲低头亲吻她时会硌到额头,可环住她的臂弯永远柔软温暖。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来没有见过。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和母亲是奴隶的事实,因为母亲把她藏得很好,当时的主人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但有一次,她在暗处当中看到母亲被一个恶女人殴打,甚至用刀子划她脸。
年幼的希尔不懂事,但是却明白自己的母亲受人欺负了,于是跑出来想要阻止那个坏女人。
她张开双手想挡住那些女人。
但......
她只是一个小孩。
说到这的时候,希尔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几乎可以说是直接跳过。
似乎是不愿想起,又似乎是不愿面对。
“我的脸也就是那时候变成这样的。”
“......”
希尔的语气很平淡。
尽管她没有说,但看着希尔脸上的那疤痕也想象得出当时的场面。
她的母亲是如何求饶的。
她又是如何哭喊的。
从她出来那一刻,人生就变了。
在恶女人走后,希尔的母亲抱着她哭了好久好久。
母亲埋怨她为什么要跑出来。
母亲想数落她,可想到她张开手臂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即使希尔没有醒,她也没有对着她说出一句不是。
希尔醒来后变得沉默寡言,也是那时候起她变得安静不好动。
那一幕幕彻底改变了她的性格。
母亲告诉了她两人的处境。
她也看到了妈妈身上无数鞭打的伤痕。
从那时候起在幼小的心灵中便起了第一个目标——带着妈妈逃出去。
还是那句话,她只是一个小孩。
但母亲却察觉到她的那想法。
于是在希尔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母亲为她争出了一条逃生计划。
即使是希尔也不知道她妈妈怎么做到的。
在母亲的设计下她到达了一个逃向外界的通道。
但是她们被发现了。
她的妈妈让她快跑。
她死死拽着妈妈的衣襟不愿离开。
最后在妈妈的怒斥之下她扯断妈妈的衣领,从她身上扯下了一个铜纽扣。
妈妈最后很无奈地笑着,“对不起,妈妈不能和你一起活下去了。答应妈妈,好好活下去。”
她忘不了母亲最后的那个眼神。
是温柔的、希翼的。
却又是绝望的、惋惜的。
那个铜纽扣成为女孩此刻脖子上的那个项链。
寒风呼啸着,女孩似乎再也听不清什么。
“杂碎......贱种......曾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如今不还是如此落魄......”
“给我打!狠狠地打!”
......
“嗯?怎么没气了?死了?”
“呸......贱人,拖去乱葬岗扔了。”
......
希尔哭着逃着。
铜纽扣的锯齿边缘陷入掌心,当时是冬天,希尔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眼泪刚溢出眼眶就冻成冰珠,砸在握紧的拳头上发出细碎声响。
但一个女孩,还有身上的各种伤痕,她又被抓了。
她又被当成奴隶拍卖。
但她幸运了一次,她被一个老奶奶收养了。
老奶奶虽脾气古怪,但她认真工作将老奶奶伺候得还算不错。
这也让她过上安稳的一段时间。
但老奶奶她年事已高,没有几年便离开人世。
她再次被拍卖,最后被那个商人买走。
后来,便到了南烛这里......
屋内茶雾氤氲。
南烛没有说话,看着一脸平静,却落下泪水的希尔。
她似乎在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
但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她那颤抖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