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推移,建设身体虚弱,凡事懒散。儿子虎视眈眈的眼神,是祈求,更有威胁。建设再不能让花儿这么不明不白在这个家里了,一张结婚证,一席最简单的婚宴,是要办的。
建设拉开窗子,躺在床上,躺在虚软的风里,打不起精神。
302室里,她娇嗔道:“结婚,结婚有那么好么!”
“好,当然好!”
“有什么好?”
“结婚了,我们就可以生一个儿子,然后再生一个,也是儿子。你说好不好!”
“院子里有一颗枣树,还有一棵,也是枣树。呵呵,这句话多么有韵律,就像移步园林,一个景致,转折之后还是一处相似的景致,但有一种新生的、一如当初的感觉!”她点着头,美滋滋的说。
“千叶,干什么,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呢,我平常总捉摸不清这句话妙在哪里,今天一下明白,原来是如哥哥所说:生一个儿子,再生一个,也是儿子。真好!一样是儿子,这样说就平添了韵律,一层是视觉的韵律,一层是情感的韵律。太好了!”
“说好了,两个儿子噢!”
“嗯,说好了!”她甜滋滋的答道。
“总算还会乖啊,你!”
“南,建设!”千叶被他堵住了呼吸,甜蜜的长吻,她娇喘不定,附在他耳边低低的说:“哥哥,我没有呼吸了!”
“怎么会没有呼吸了呢?”
“我没有必要呼吸了,哥哥替我呼吸了。”
“让我一辈子都替你呼吸!”
梦呓一般的痴语,微风拂过一般轻微的声音,经年后,会那般清晰的响在耳边。意乱情迷,正是情迷导致意乱,让建设每次的呼吸里都有了恐慌,千叶会不会有什么不测,真由他来代替她在世间的呼吸。
痴情是一个暗中的深潭,建设无由的掉了进去,拼命的要出来,却是出不来。痴情是心灵的需要,不是建设非要痴情,为什么没有一个与千叶相似的女子,再与建设相知让建设移情。
木千叶温婉沉静的仙姿几乎化为一种空气,化为水的模样浸透到他的思绪里,难以遣开、滤净。爱情以它本身的魔力真实地占据了他的心,这合乎现实利益、合乎道德的婚姻取舍,却无法让他的心同样取舍;南建设怎么也没有想过他会将与千叶心心相印、芬芳满园的爱情轻易的放弃,并且再次的轻意放弃!
那是怎样相知相悉的爱情,对于他们来说,是连语言都显得多余,那样如美酒一样醇的笑意,那如珍珠一样闪亮的词语,那如阳光一样温暖的目光照亮了他们相爱的整个岁月,照亮了他们整个一生。天堂以爱情的方式出现,以含情的目光播撒光辉,爱仿佛是一场舞蹈,一场博弈,只有遇到对手,遇到知音才可以焕发出天堂里的光芒。南建设遇到了这样的知音与对手,又放弃了。
人生如梦,在这梦也似的舞台上,戏没有必要做得那么执着,那么歇斯底里,但要做得真,做得美,做得如浮云似的有诗情,这才能配得上那诗一般的情怀。那个能与他一起演戏的人走了,那如诗的生命啊,从此就在这地上孤单地匍匐。
一个下午,建设在床上拉着花儿摸索半天,却又逃避触到花儿的皮肤,半天才说道:“花儿,真是作孽,我心里犯了迷糊,我怕我老是这个样子好不了了!我知道花儿好,花儿是个好女子,可是我病了,我又病了!”建设说不下去了,心里涩得发堵。
“南场长,你别难过,我晓得心里想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谁把你在抱在怀里都不对,都不是那个人。”
“花儿!”建设拉紧花儿,没想到花儿说破了他的委屈。
“姐姐她走了,南场长,你放心的想她吧,我不怪你的!姐姐很可怜。”
“花儿,我只是担心她是不是活着!我不知道她活得好不好!花儿,我不是想她。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比你在养羊场时稍大一点点,我一生只见过一个她这样的女子。”建设说不下去了。
“姐姐就是聪明,比我聪明一百倍。像南场长一样聪明。”
“聪明!”南建设念叨着,“我是太傻了,傻得到底了,我还不如花儿!你姐姐她,也是太聪明了!”
建设摸索着花儿的手,脸贴着花儿冰凉光滑的脸,蒙茧一样的心终于像划破了一线。那年轻的肌肤冰凉又光滑,建设的生命渐渐醒来了。
“花儿,你别再叫我南场长了,在这个家里我不是你的南场长。”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的名字,要不叫老南。”
“你的名字,我叫不出口,叫老南不好!”她害羞的模样在一点点击活南建设。
“那你叫什么?”
“我就叫,男男他爸。”
建设心里一动。几十年里,总听见母亲在叫:大建他爸。父亲在母亲那里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名字是大建他爸。建设总想往前走,总想插一双翅膀向梦境里飞,最后还是跌落到了旧巢旧迹,且是跌落得这样心安。
“花儿,南男他妈!”花儿羞了,头一次,她作了南男他妈。
“心里想一个人的滋味,换了谁都不是他。花儿,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是?”
“不是你!就不是你!”花儿低下头,惶急的扯着衣角,建设看着,心里也发紧的要落泪。
“花儿,我不值得你那样,我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你看我,这个样子!”
“我觉得你哪儿都好,都最好!你哪儿都像我的男男一样好看,一样亲!”一双痴情的眼,只望了他一眼,心意如潮水一样的向他奔来!建设心里一时也涨起潮来,种种滋味,心酸不已。建设搂着花儿,身心久违的有些热意了。
投入地、全心全意地做一件事情是多么幸福啊。痴女花儿从周湾乡的那个夏天开始,便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南场长,现在,她在南场长的身边全心全意的实践这一爱意,一双女性的手,将三室两厅的家收拾得整洁妥贴,这家里的一切陈设处处都是被爱惜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