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陷入了多年以前的回忆,她深吸一口气。
“你确定想要全部知道吗?”她认真的问卿一然。
卿一然已经泣不成声,但还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吃药带来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发胖,他向来对自己严格,从小到大都保持着好身材。要是他突然发胖几十斤,一定会引来别人的怀疑,到时候要媒体知道他得抑郁症了,估计会天翻地覆。
所以他每天会极限压缩自己睡觉的时间,这些时间他全都在健身房锻炼。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残缺的灵魂,在健身房里面疯狂锻炼,与其说是锻炼,倒不如说是自我折磨,他在健身房里晕倒了几十次,每次醒来后,他又会回到健身房,继续完成他当天制定的计划。”
“这个男人,真是个偏执狂。”卿一然说道。
“他要不是一个偏执狂,估计早就不在这人间了。”徐帆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发病很严重的时候,需要吃十几种药,才能压制他想要自杀的冲动,那些药让他的脑子像生锈的机器一般。
不仅会让他产生幻觉和错觉,还会让他记忆力下降。他为了减轻药物产生的副作用,硬生逼迫自己把当天重要的事情全都记下来,但凡记差了一件,他就会惩罚自己。”
“他怎么惩罚自己?”卿一然问道,声音里全是酸涩。
“他会把那一天完完整整的重过一遍。”徐帆重重的说着。
“重过一遍?”卿一然抽泣着重复徐帆的话。
“对,把前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完完全全过成今天,很可怕吧!他会完全复制粘贴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小到吃饭上厕所,大到那天经手的生意和合同。要是合同已经签完了,他会找集团的人重新签一遍,对外说是为了复盘模拟,但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真相。
即使是演戏他也要完美的复制,最长的时候,他过了一个月同样的生活,那个月他每天都吃同一道菜,同样的时间去厕所,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徐帆说着说着,忍不住鼻子一酸。
“这些东西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是亲眼见他那样对自己,真的很残忍,他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徐帆用手揉了揉眼角。
“正是这段经历,让他慢慢少了情绪的变化,他几乎把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病情有所好转,但他其它的情绪也逐渐退化。”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你是他的心理医生,怎么能看着他那样折磨自己,为什么不给他更好的治疗方法?”卿一然歇斯底里。
她不是在吼徐帆,而是在吼曾经的那个自己。
她当初站在道德制高点无数次对司止渊说过。
“就算他小时候淋过雨,也不是他长大后撕烂别人的伞的理由。”
“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这些都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你来自地狱,就要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吗?凭什么,他们不欠你什么,你应该去找那些伤害你的人报仇,而不是无辜的人。”
……
卿一然越想越难过,她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铺天盖地的悲伤和自责好似将她整个人席卷。
徐帆没有阻止卿一然,而是任由她坐在地上大哭,能够将情绪发泄出来是件好事。
很久之后,卿一然固执的对徐帆说道:“你继续给我讲,我还要知道,我全部都要知道。”
“卿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这么深,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不想再告诉你了,今天我和你说这番话的目的很简单,我只希望有那么一个,哪怕是一个人,能够在乎他一点,就算不是喜欢,不是爱,是可怜也好啊!”
卿一然一直摇头,死死攥着徐帆的手,“你不准走,不准走,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他得知你患抑郁症后,立马联系了我,在电话里面我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很多次我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他给我描述他最近的状态,问我他自己的病是不是复发了?那个时候他都没有一丝紧张,像是在过问别人的事情,可那天,他说到你的时候,声音都颤抖了,我感觉到了他的害怕和恐惧。”
“不是的,我骗他的,我是骗他的。我没有生病,也没有抑郁,我只是为了有更多的筹码,呜呜呜……”
最后一刻,卿一然完全说不出话,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哽咽艰难的从她的喉咙中发出来。
徐帆上前紧紧抱住了卿一然,任由卿一然的泪水和鼻涕抹在她的衣服上。
这时医生出来,对她们说道:“手术已经做完了,七爷暂时脱离了危险。”
这句话像是一束光,穿透了卿一然心中的阴霾。
她努力想要站起来,可眼前只有一阵眩晕,最后是徐帆将她扶起,卿一然几乎要站不稳,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跑过去,“我能去看看他吗?”
“当然,卿小姐请进。”
卿一然几乎是狂奔着走了进去,来到了司止渊房间门前。
她推开门,看到司止渊安静地躺在大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和监测仪器。
她的心猛地一紧,但随即又被一种强烈的希望所充满。
至少他还活着,她还有机会对他说句对不起。
她轻轻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司止渊的手。
他的手冰冷而无力,她好不容易暂停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滴了下来,一大颗一大颗的泪水滴到了司止渊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突然微微弯曲。
卿一然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司止渊的脸。
“司止渊,你能听到我吗?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不是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卿一然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我骗了你,我骗了你!我不该骗你的,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我就告诉你全部,我会向你坦白。”
突然之间,司止渊的瞳孔睁开,他带着一丝凶光,“女人,你又骗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