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听闻,脸上神色一紧,把双手在衣角蹭了蹭,使劲儿地摆了摆,忙不迭连声道:
“哪能啊二爷!自从蒙您那日教训过后,小的便时刻警醒着。”
“再没敢多喝一口,生怕误了二爷您的事儿,哪怕是夜里做梦都惦记着呢!”
贾瑛瞧着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知道这厮嗜酒贪杯的性子一时半会也很难改过来,不过只要不耽误自己的事,他也懒得多说了。
他抬眼望了望店内,只见日头渐高,往来的客人如蜂蚁般渐渐多了起来,嘈杂声也愈发喧闹。
贾瑛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行了,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这地方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儿,出来我有话问你。”
说罢,他也不等倪二回应,从掌柜的手里接过点心,付了银子后,便举步朝着店外走去。
倪二哪敢耽搁,亦步亦趋地紧跟贾瑛其后。
出了店门,日头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倪二忙上前几步,侧身站在一旁问道:“二爷今儿有啥吩咐?”
贾瑛用手指了指身后,饶有兴致地问道:“这瑞祥记,瞧着是新开的店?主家是何方人物,你可晓得?”
倪二听闻此话,瞬间来了精神,把胸脯一挺,恍然大悟道:
“原来二爷是问这个,您算是问对人了,现在这宁荣街里里外外就没有小人不知道的事。”
“这瑞祥记啊,确实是刚开没多少时日,他主家姓夏,他家世代靠经商贸易发家,生意做得极大。”
“在这京城之中,那也是排得上号的大户人家,更是在户部挂了名,领了官商的牌子,开业那日也是热闹的很。”
贾瑛闻言,眉梢微微一挑,心下思忖,顿时想起了什么,复又问道:“可是那桂花夏家?”
倪二脸上神情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忙点头应道:“二爷也知道他家?”
“确是那桂花夏家,虽说赶不上二爷府上,但也是富贵的很,家里其余田地不用说,光说城外就有几十顷地用来单独种桂花。”
倪二又补充道:“凡是这京城内外的桂花局都是他家的。”
“就连宫里的一应盆景陈设也都是由他家供奉的,因此才有这个浑号。”
贾瑛心中恍然暗道,原来它背后的主家是夏家。
合整个京城之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夏家也可谓是无人不知了。
就是贾瑛这样常不走动的人也听过他家桂花的名号。
难怪现在已经是快入冬的季节了,这瑞祥记还有这么新鲜的桂花糕点供应。
果真能在这京城大街上开店做买卖的,别看一个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背后的能耐都不小。
念及此处,贾瑛不禁又想起一桩事儿,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这桂花夏家,说起来日后可还是薛蟠的亲家呢,薛家和夏家都是户部挂名的官商。
薛夏两家也是亲戚,多有联络往来,因此和贾家也能沾上点关系,只是……
贾瑛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与感慨,那夏金桂可是一个性格泼辣、行事张扬的主。
河东狮可不是一般人能降得住的,薛蟠未来有福消受了。
正想着,一旁的倪二小声开口问道:“二爷,可需要小人往后在这多留个心眼儿,帮您打听打听?”
贾瑛回过神来,轻轻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不用不用,我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罢了,犯不着你特地去忙活,把我之前交代你的做好就行了。”
倪二笑着回道:“您交代的那些事小人平日里都让手底下盯着呢,那些家伙一个个机灵的很。”
“若是有个风吹草动,小人保准第一时间来给二爷报信。”
贾瑛点了点头,又开口吩咐道:“往后我回府上常住了,裴府那里就不用安排人候着了。”
“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用再去三元坊找我了,直接到府上来寻我便是。”
“小的明白了,回头就让那边的小子回来。”
贾瑛又嘱托道:“府里那些事你也知晓,往后若有要事,先寻门口当值的小厮递个信儿。”
“长生和长顺你也打过照面了,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寻着他们传消息便好,仔细着些,别让不相干的人瞅见。”
倪二神色一凛,毕恭毕敬回道:“二爷放心,要紧的事小的心里都门儿清,指定知道该怎么做,断不会出半分差错。”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苦笑着咧了咧嘴,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叹气道:
“说起这个,二爷,您身边那位姑娘,可真是个厉害角色,我真是怕了她了。”
“那张嘴啊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这旁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一连串的话就跟连珠炮似的砸过来,伶牙俐齿得让人招架不住。”
贾瑛笑着好奇问道:“那丫头怎么你了?”
“前些日子,小人按您的吩咐亲自去府上取东西,刚到门口,好巧不巧就碰上了她从外面回来。”
“那姑娘见到小人眼皮子一抬,眼神便跟刀子似的扫过来,便问您二爷怎么不回来。”
倪二啧啧说道:“我刚把来意说清楚,这可好,话还没落音,她脸‘唰’地就拉了下来。”
“跟谁欠了她八百吊钱似的,紧接着数落就跟洪水开闸了一样。
倪二赶紧对着贾瑛一通诉苦着:“什么怎么隔三差五就过来,也不知道二爷到底在忙些什么。”
“又说你们这些跑腿的,也不晓得劝劝二爷,整日里不着家。”
“小人得等她进去取东西,只能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着头皮听她训,连个插句话解释的空当都没有。”
倪二挠了挠头道:“二爷您现在能回府总是件好事了,您赶紧说教说教她,免得连带着我们跑腿办事的一顿骂。”
贾瑛听了倪二那番诉苦,先是一愣,然后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晴雯横眉竖眼、叉腰数落人的模样。
饶是他平日里沉稳内敛,也忍不住哑然失笑了一番。
他摆了摆手,脸上笑意未减说道:“原来如此,我当是什么事儿。”
“你别往心里去,那丫头就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别看她嘴上不饶人,其实心底倒是不坏。”
说到这儿,贾瑛微微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又纵容的神情道:“你是不知道,想让她收敛一些,那可比登天还难。”
“她要是认准了一件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别说是你们了,就是我当面,有时候也得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
倪二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嘴巴微微张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挠了挠头奇怪道:“二爷,这话可真稀奇了,到底谁才是主子啊?”
“这丫头这般厉害,您也由着她?”
倪二满脸困惑,似乎贾瑛默许晴雯这般“出格”的行为,实在是让他难以理解。
贾瑛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反正以后我就在府上,倒也不会再让你凭白受气了。”
“对了,府上这几日可还太平,没出什么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