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允章唏嘘说道:“话虽如此,但终归是子珉你在操心着,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在心里了。”
贾瑛笑着拉着他道:“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允章,你我也都不小了,你好像还比我大几个月,就没有考虑考虑将来做何打算?”
邓允章诧异地看了一眼贾瑛,当即笑着说道:“我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能有什么选择?”
“老爷子又不愿意我到边关搏命,就准备过两年便把我托到内宫旗手卫去,先领个当值混几年。”
旗手卫的前身是负责宫廷门卫的銮仪卫。
在大夏立国之初,銮仪卫负责皇帝出行时的仪仗事宜,统率力士随驾宿卫,执掌大驾金鼓、旗纛。
等到太宗皇帝在位之际,北方草原胡虏正值崛起,屡屡犯边。
太宗皇帝为加强对中央和地方的管辖,打击贪官污吏,并抵御外敌入侵,朝堂之上诸多规制迎来变革。
其中之一便是将原本内外一体的銮仪卫拆解开来,分为亲军都尉府和旗手卫。
亲军都尉府统辖中、左、右、前、后五卫军士,又直属皇帝统辖。
自此以后,亲军都尉府的权势开始大幅度提升。
亲军都尉府除了负责皇帝的安全保卫和仪仗事宜外,还开始承担一些侦查与治安相关的任务。
而不久之后,太宗皇帝便裁撤了亲军都尉府,正式设立了如今的锦衣卫。
锦衣卫独立于亲军诸卫之外,再加上有着皇帝的默许。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后,使其成为一个集侍卫、仪仗、侦查、缉捕、审讯、刑狱等多种职能于一身的特殊机构。
而旗手卫则被保留下来专司负责宫禁值守。
里面的基层军官大多也都是由武职世家子弟充任,并佥民间良家子为力士。
在各种典礼和祭祀等活动中展示旗帜、演奏金鼓,守卫皇城四门,承担着皇宫及皇城的门禁守卫任务,保障皇室的安全。
贾瑛闻言,默然思索半晌道:“自我朝定鼎天下,享太平已然久矣。”
“往昔年间四海升平,文治昌盛,朝堂上下更是重文轻武风气盛行。”
“虽说这几年圣上为御外事重编了十二团营,我等武勋才稍稍被重视一些,却也远不如文官那般备受尊崇。”
贾瑛笑着说道,不过他心中还是暗叹了一口气道:
“思来想去,留在京师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今圣上有意仿效秦汉,远扬兵威,未来有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
“说不定那时就是你我的机会,如今先留在这天子脚下,诸事总归有个照应,总好过在边关做个瞎子聋子。”
当下的九边将门,若想有所作为,除非能得到皇帝本人毫无保留的支持。
否则便如深陷泥沼,处处都会受到文官及内庭的掣肘。
也正因如此,九边守将大多选择闭门不出,平日里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擅开边衅,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邓允章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神色间也透着几分无奈与喟叹,国朝早已经不是开国时期那般峥嵘气象了。
如今能将边关异族拒于关外已是勉强,更别谈能像太祖太宗时那般挥师北上,开疆拓土了。
很快两人便到了内堂,里屋的装修倒是不错,左右两侧竟摆着高大的武器架。
架子上面插着各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寒光微微闪烁,气势十足,颇有尚武之风。
进了屋内,便见到一位老者正披着衣服坐在木椅上,和邓允章一样长着一张方形脸,但颇有威严和刚毅。
大堂后面映入眼帘的悬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猛虎下山挂画。
猛虎双目圆睁,张牙舞爪,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扑出纸外。
老者虽然已上了年纪,鬓角染霜,可宽阔身形依旧挺拔,透着久经沙场的硬朗,看着两人面容却笑呵呵的。
邓允章见到老者立刻高声唤道:“老爷子!子珉来了。”
贾瑛立刻拱手行礼道:“晚辈贾瑛见过邓公!”
邓岩立刻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瑛小子,你可是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望老夫?”
“还客气啥,赶快起来,老夫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怪别扭的。”
“邓公,礼不可废。”贾瑛笑着回话道。
贾瑛话还没落音,邓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瞪生气道:
“上次送来的酒老夫早就喝完了,这么好的酒也不多送两坛来!”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馋我,这么久都没动静,该不会是自己偷偷藏着掖着,舍不得给我这老头子了?”
“老爷子!你当这是地里的大白菜啊,随随便便就能薅几棵来?”
“子珉他们费尽心思一共就弄了那些,上次给了你两坛还不知足,你可知道这一坛放咱们酒楼里能卖多少钱?”
邓允章忍不住了,没好气替贾瑛开口反驳道。
随即他大大咧咧一把拉着贾瑛在一旁坐下道:
“子珉你别理他,一天到晚除了喝酒就不知道干啥了。”
贾瑛笑着不语,随后将手上的两坛酒放了上来。
邓岩一瞧,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凑了过去,伸出双手就要去接,嘴里还念叨着:
“哎呀,瑛小子,就知道你惦记着我这老头子爱这口。”
邓允章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一抽,满脸无奈,伸出手作势就要把酒收起来道:
“还喝!老爷子您酒瘾非得这么大?就不能停两天歇歇,而且今天不是刚喝过?”
邓岩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溜圆,一把将酒坛抱了过来。
脸上满是被忤逆后的不悦:“滚犊子玩意!你个龟孙子懂个啥!”
他随即一脚踢在邓允章屁股上,将他踹了个趔趄,一梗脖子,扯着嗓门嚷道:
“老夫当年在军中,那是出生入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才给你挣下这份家业。”
“这酒啊,就是咱冲锋陷阵前的底气!”
“想当年,在那冰天雪地的关外,将士们要是能喝上一口烈酒,浑身都透着热乎劲儿,啥子困难都不怕,拿着兵器就往前冲,把敌军杀得片甲不留!”
邓岩气呼呼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晃了晃,开口训斥道:
“现在好不容易能过两天舒坦日子,老夫喝口酒你还来拦着,真是不像话!”
“告诉你小子,不把老夫我伺候好了,等老夫死了这府上值钱的东西你是一件都拿不走!”
“是是是!当年您多威风啊!”
“一人一刀就斩了对方的千户长,之后更是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啊!”
邓允章站起身来撇了撇嘴,脸上带着些不忿的笑意。
不过话语里却没什么正经态度,他半开玩笑地应和着:
“只是您老咋不和子珉说说当年军中喝酒被主帅杖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