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烧鹅加一壶美酒,满打满算,不过五钱银子。
张道之却给了小厮整整一两白银。
在这个时代,一两白银,等于一千文。
而一千文,能买一石粟米,可供一家三口吃上近两个月左右。
张道之花钱,一向都是精打细算,但该花的钱,也从不吝啬。
给小厮一两白银,是因为要打探金山寺一众僧侣下落。
这也是他忽然又来到酒肆吃食的原因。
抚州城说大不大,但占地面积也有一百平方千米,约等于一万四千多个足球场。
修仙世界的疆域、人口,都要远大于张道之前世历史中的记载。
所以,在这么大一座城里寻人,并非易事,需要助力。
金山寺僧侣来到此地,定是需要住宿。
而城中能提供民间住宿的酒楼、客栈,少说也有几十上百家。
若是挨个去寻,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
城内的酒楼、客栈,每日所需大量蔬菜、肉食。
为图便捷与优惠,他们通常都会指定某个‘集市’、‘菜市场’去购买。
金山寺的和尚只吃素不食肉,他们若是集中住在某家客栈,那家客栈必然要大量购买蔬菜瓜果等物。
有了目标,再让小厮去跑个腿,问一问各家酒楼采办或菜铺老板,自然就能轻松锁定那帮僧侣住在何处。
待小厮寻了借口去往各大菜市场以后。
张道之便耐心地待在酒楼里等待消息。
期间,他将还未吃完的烧鹅尽数丢给蹲伏在酒楼外的黄牛。
见黄牛吃得正欢,忍不住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告诫道:
“龙虎山灵气充盈,你自幼时便被我师父养着,按理说早该化为人形。”
“但这么些年来,你却迟迟不得机遇,原因就在,你本牲畜,以食肉为乐,影响自身根基。”
“这肉,你还是少吃为妙,再说,你那些远亲近邻们都是食草动物,怎滴就你会出洋相?”
教训完那黄牛,张道之又对当前之事暗自思索起来,
“该说不说,金山寺的那帮和尚,还是挺懂规矩。”
“上次来我龙虎山,愣是在山下住了十天半月,直到咱们收了他们的拜帖,他们才登山。”
“如那早食摊主所言,金山寺僧侣昨日入城,想必不会急着送拜帖,理应还住在客栈当中。”
果真不出张道之所料。
半个时辰后,气喘吁吁地小厮返回客栈,将打探到的消息告知张道之。
在荆公街那边,有家客栈购买素食的量略高于以往,至于其它几家客栈,仍是与往常一般无二。
稍后,张道之便牵着黄牛前往‘有家客栈’。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般麻烦,只需掐指一算,也能算到那群和尚下落,但就怕打草惊蛇。
毕竟,龙虎山天师府最擅驱邪斩妖,并不钻研卜算天机一道。
若是贸然起卦,用在具有修为的人身上,恐被其察觉发现。
到了有家客栈,张道之面容沮丧的来到掌柜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掌柜的,有个故事,您想听吗?”
那掌柜瞥了他一眼,“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就连道士都跟乞丐抢生计了。”
张道之唉声一叹,随手丢给他两钱银子。
掌柜的收下银钱,故作咳嗽两声,“小店事务繁忙,还望道长长话短说。”
张道之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朋友,与发妻极为恩爱,后来,她却被一贼子三言两语哄骗,欲弃我朋友奔贼。”
“我朋友太要脸面,生怕此事闹得众人皆知,只好忍气吞声。”
“岂料,她二人不知收敛,愈发张狂,竟是公然私会,她甚至还怀了那贼子的孩子...”
“有一日,她二人瞒着我私奔跑了...是瞒着我朋友,后来,我朋友因伤心过度,吃酒不醒。”
“我为朋友报仇,一路追赶,得知她们来到此处躲了起来。”
“掌柜的,若是你,你该怎么做?”
声情并茂之下,掌柜的表演有些刻意,竟是泪流不止,不停地拍着张道之的肩膀,一边抹泪一边开口道:
“这等奸夫淫妇,该杀!该浸猪笼!”
“只是,道士能成婚?”
张道之不断唉声叹气,“我天师道的,没那么多规矩。嗯?不对,我都说了,是我朋友,不是我。”
“如今,我只盼能找到他们二人,将他们二人交给官府绳之以法,为我朋友报仇雪恨!”
掌柜同情道:“听了道长的事迹,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嗯,是道长朋友,道长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老夫佩服!”
张道之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掌柜的,没想到,这人世间,唯独你最懂我。”
“我也不多说了,待我办完事情,定请掌柜的好好喝上一顿。”
“不知掌柜的能不能给我瞧一眼店历?”
所谓店历,就是将住店客人的姓名、人数、籍贯、职业、起程日期、来往地、所为何事等记录下来。
并且,按照规定,店历要妥善保存,逐月定期交给官府查验。
掌柜的眼泪还在哗哗下,只见他一手擦拭着眼角泪痕,一手从柜子里将店历拿上来,
“道长...道长朋友命苦啊。”
“这店历...”
“得加钱。”
张道之:...
艹!
看完店历,离开客栈的张道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故事白讲了啊?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总算确定那帮僧人就住在有家客栈里。
只是代价有点高...
足足二十两白银啊!
黑店!
**的!
黑店!
不久,张道之便在有家客栈斜对过支起法坛。
在进行完净坛仪式后,便念起‘安土地神咒’,此咒虽然与卜算一道无关,但胜在可获神灵庇佑,确保算卦准确。
念完咒语,便以铜钱起卦,放置龟甲当中,来回六次,以成卦象,测算蓁儿吉凶。
得知她在几月内尚无性命之忧,便就放下心来。
之后,他并未撤坛,打算以测命为由,要报复...要削减那位掌柜的承负罪业。
所谓承负,就是因果。
摆摊测命,同时还能赚些钱财,以弥补二十两银子的亏空。
当然...张道长对钱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有些心疼而已。
没过一会儿,打着天师道的名号,果真有人找上门来测命,张道之耐心卜算,
“你命格特殊,近有煞气逼身,有家客栈与你犯冲。”
“你命中有小人啊,待贫道掐指一算...咦,你命中小人,竟是那有家客栈的掌柜。”
“你这厮模样没我帅,还没我有钱,桃花运怎这么旺?想要维持你这桃花运,还需远离那有家客栈啊!”
“嗯?你胡说什么?贫道初来乍到,怎会与有家客栈有仇?再说,贫道是那么记仇的小人吗?别废话,赶紧掏钱,贫道这儿不管算得准不准,都得掏钱。”
“...”
晚些时候,张道之在旁边街道的客栈住下。
天一亮,他再次来到有家客栈旁边摆坛算卦,
“你与有家客栈犯冲...”
“...”
有家掌柜得知此事后,拿着棍棒便气冲冲找到他,
“你可算得,你今日有血光之灾?”
张道之正欲与之争执,却见金山寺一名僧侣出了客栈去往别处,想来应该是要向金丹派呈拜帖。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忙用乾坤袋迅速收起法坛,唬得众人一愣一愣。
期间,那僧侣步伐迅速,已然要走远去了。
张道之拍了拍尚且懵逼的掌柜肩膀,语重心长道:
“测命一道,玄而又玄,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有仇我也不记,不过胡言二三,你急什么?还是要相信科学...相信格物才是。”
说罢,骑上黄牛,冲出人群,顷刻间便已远去。
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掌柜与往来看客站在原地啧啧称奇,
“不得了,那小道长有真本事啊!”
“是啊,如此一座法坛,就那么被他轻易收入囊中?”
“不敢置信!”
“...”
良久,掌柜的心有余悸,看向身旁小厮,
“方才那道长说,他不记仇,是认真的吧?”
后来,这掌柜的做生意愈发本分起来,城中人尽皆知,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某一日,他又遇到一道人,将与张道之邂逅之事说出。
那道人言道:
“那位道长定是身具天命,有真本领,被仙神庇佑。”
“他若不对往来行人说上那么几句,减你财运,只怕就凭你坑他那么一遭,就足以让你日后倾家荡产。”
掌柜的后怕不已,余生常做善事,再不敢贪利失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