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子一时哑然。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现任天师在某些事情方面,已经完全超越了老天师。
良久。
清微子摇头一笑。
竟真的将那枚有价无市的续命金丹交给张道之。
后者并无觉得不妥,坦然收下,拱手道:
“今后若金丹派有难,可差人去往龙虎山寻我。”
清微子一愣,“人货两清,这又是何苦?”
张道之洒脱一笑,“续命金丹,百年方可炼制一粒,它值多少价,我心中清楚。”
还真是像...清微子稍作思索,愈发觉得,张道之越来越像那位真正意义上的道门魁首——老天师。
虽然,论交情,清微子与那位老天师并不相熟。
“一粒续命丹,换来金丹派与龙虎山的百年交情,这买卖,划算。”
清微子笑了笑。
然而,张道之却摇头道:“此事是我欠贵派一个人情,与龙虎山无关。”
清微子不解,“不都一样?”
张道之正色道:“今后贵派千难万阻,我自会相助,但也仅仅是我,是张道之,而非张天师。”
清微子语出惊人道:“实不相瞒,昔日老道儿登龙虎山时,听老天师言外之意,似早已料定你今日会来金丹派。”
张道之愕然,“何解?”
清微子摇头叹道:“老天师只说,若你今后登我山门,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闻言,张道之更为困惑。
师父见清微子时乃是数年前。
那时,师父就已经预料到,我要登门求丹吗?
换个思维来说,师父早已有预测,蓁儿会有性命之忧?
数年来,蓁儿省吃俭用,将世俗财物送到龙虎山,就是怕我修行时会多有拮据。
这件事,是师父羽化之前,才告知于我。
师父为何要瞒我?
是要我得知此事后,对蓁儿妹妹心生愧疚,从而引我下山入世?
如此来想,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
只是,师父为何执意要让我下山?
就我这微末境界,不怕我死于非命吗?
张道之想不通,索性便不去想。
他相信他的师父,不会害他。
“未来的路...您是不是也为我安排好了?”
张道之叹了口气。
这时,耳旁传来清微子那略显钦佩的声音,
“你师父,上任天师,不仅仅是正一真人,更是道门魁首。”
“在你师父晚年,龙虎山日夜皆有异象发生,也是那时起,举世皆知,老天师将要羽化。”
“于是世间修行者,乃至西方活佛,都前去拜访老天师,希望可以与他共论长生之道。”
“我虽堪为金丹派一代宗师,但也仅限于金丹派而已,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老天师的指点?”
“现在想来,原由就在你身上。”
说罢,清微子缓缓转身,在一处暗格内,寻来一张丹方,
“老道儿听老天师谈起你的境界时,也觉不可思议,毕竟你只是筑基境修为。”
“如今真真切切见到你,老道儿才知不寻常,不一般。”
“你不喜山门外的那些秃驴,老道儿我同样不喜。”
“不过他们有句话,倒是说的不错,世人,皆有各自缘法。”
“你得缘法,诚如你师父所言,不在山上,而在山下,需你自个儿去走,去找。”
说着,便将那丹方递给张道之,
“昔日承蒙你师父指点,使老道儿悟出内外丹道兼修之法,方才使我金丹派不再误入歧途。”
“那粒续命金丹,算是全了金丹派欠龙虎山的一个人情。”
“而这三花聚顶的丹方...就当全了你与老道儿的相识一场。”
三花聚顶丹方?
张道之喜上眉梢,顺势接过,刚要查阅,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
“你欠我师父人情,可这续命丹,还找我要钱?”
张道之瞪大双眼,盯着清微子。
后者顿时咳嗽一声,脸不红心不跳道:“有买有卖,有来有回嘛。”
张道之:...
我把你当忘年交,你把我当什么了?
差一点儿就帮着你数钱了!
这老道儿,心眼真脏!
张道之原以为,下山之后遇到的修行者,都是充满仁义道德的,再不济,也得是个伪君子啊。
如今瞧着,怎么倒像是个真小人?
张道之很想将那一文钱给要回来。
但是后来一想,身为天师,连一文钱都斤斤计较,岂不有失体面?
嗯...
于是他顺走了几枚有助于修行的丹药。
在清微子那愤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离开金丹派。
此后,张道之便不再抚州城内停留,而是一路北上,前往信州。
至于被他坑害的金山寺僧人,则被他抛在脑后。
金山寺的僧侣...张道之实在不喜。
有论道这功夫,多除几个妖不好吗?
在他前脚刚走。
原先那些下山殴打金山寺僧侣的金丹派弟子便就回到山门复命。
双方皆无人身死。
其实,有清微子推算,金丹派弟子早已知晓,金山寺僧人并无挑衅之意。
但盖不住他们非要将那些僧人揍一顿啊。
刚下山那会儿。
为首的僧人,刚欲开口解释双方之间存在的疑点、矛盾。
金丹派某些长老生怕他真就给解释清楚了,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命弟子群殴那些僧侣。
战况是激烈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金山寺的僧人,皆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抚州。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他们依然会想起在抚州经历的一切,进而犯了妄语戒。
总之...他们这辈子都不想踏进抚州城一步了。
此刻,金丹派内。
清微子正把玩着手中一枚铜钱。
身后站着金丹派年长的一代人。
良久,他将那枚铜钱交给身后一人,叮嘱道:
“将这枚铜钱高悬在山门之上。”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不解,下意识猜测起来,
“这铜钱,有什么说法?”
“师叔祖这是何意?”
“不知啊。”
“...”
清微子自是将那些议论之声听入耳中。
他也不做解释,只是弓着身子,从众人中走过,
“看好这枚铜钱。”
“或许,在老朽之后...这枚铜钱,能成为你们的保命符。”
说罢,他又在心中喃喃道:
“若连三花聚顶丹都不可助他成事...”
“那他可真就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位,也可能是唯一一位筑基天师了。”
等等...
“那位新任天师,言语间多有对三花聚顶的向往,也自认为己身境界低微...”
“他不会认为,他的筑基境,与旁人一般无二吧?”
想到这儿,清微子突然笑了笑。
这世上,还真有人不知道自个儿有多强?
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