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道之接蓁儿离开秦家,已过去半月。
临近端阳节时。
京城传起了有关蓁儿的风言风语。
说是秦瞻夫妇养了个白眼狼。
他们好不容易将蓁儿抚养成材,却翻脸不认人,视秦家为仇敌。
尤其是那位秦李氏,逢人便是哭哭啼啼的说,
“我将她视为己出,还为她说了曹家这样的好婚事!”
“结果,那白眼狼不知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出言侮我!”
“说我近些年虐待于她,我若真待她不好,又怎会亲力亲为的给她说什么婚事?”
一时间,不明真相的百姓,都在骂张道之兄妹。
当然,对于这些不痛不痒的传闻,张道之并不在乎。
但蓁儿毕竟身为女儿家,需要靠名声活着。
思来想去,他又找到了四宝街诚友书铺的陶谦,
“你们开书铺的,与印坊关系都不错。”
“有个...故事,需要你们印发出来,免费发给市井百姓。”
他将那篇故事给陶谦看了一眼。
无非就是记载着秦家的所作所为。
陶谦苦笑道:
“遂古先生,那秦瞻毕竟是工部营缮郎...”
“这篇文章一旦流入民间,只怕朝廷会来寻麻烦。”
张道之‘嗯’了一声,将那篇由他所写的秦家之事收入囊中,作势就要离去。
见状,陶谦连忙阻拦,
“先生,您对我有恩,这事,晚生又岂会不帮您?”
张道之问道:“你不担心,那秦家会来寻你麻烦了?”
陶谦摇头道:“晚生方才那般说,是为了提醒先生,先生都不怕,晚生又有什么可怕的?”
张道之略感欣慰,
“无论花销多少,事后我会补全给你。”
陶谦连忙拱手,“先生客气了。”
“对了,因金陵龙虎宗的高人相助,还有魏御史向陛下求情,朝廷已经恢复了我与几位同窗的功名。”
“过些时日,崇义公要在摘星楼里办一场端阳诗会,邀请了京中与各地才子,也请了晚生。”
“晚生想着,您如今在儒林中名声大噪,要不要也去?晚生想向几位同窗引荐您。”
端阳诗会?
此前,蓁儿倒是有说过。
“贫道可能会去凑凑热闹,但贫道并非读书人,引荐之事,倒是不必了。”
张道之摆手离去。
待其刚走。
原先与江云翰和离的女子晚棠便现身问道:
“你如今好不容易恢复功名,有望科举。”
“咱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若是得罪了那工部营缮郎...”
陶谦打断道:“正因如此,才更要帮助道长。”
“毕竟,道长初来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
“而且,道长是好人,咱没有不帮的道理。”
...
虽说最近几日,外界的风言风语,已然传到蓁儿的耳朵里。
但她自跟随张道之搬到这间小院后,除非必要,不然平日里都是埋头苦读,深居简出。
所以,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某日。
张道之照例以经义压制桃夭体内莫名力量。
待到午时。
张白圭来到院子里帮着阿絮做饭、打扫卫生,随后也留在院中吃食。
他说了一桩近日趣闻,
“前些时日,秦家不惜代价,诋毁蓁儿姐姐,如今,却是遭到了反噬。”
“近日,也不知为何,民间传出一则故事,说是蓁儿姐姐在秦家时饱受欺凌。”
“还将秦家想让蓁儿姐姐嫁给曹家的真实目的揭露。”
“道长,这事是您干的吧?”
张白圭因为与张道之兄妹关系日渐熟络。
所以,也听说了他们与秦家之间的恩怨。
待其话音刚落。
蓁儿便看向张道之。
后者敲了一下张白圭的脑袋,
“就你话多,吃你的便是。”
张白圭捂着脑袋,
“蓁儿姐姐,道长又打我!”
“我娘说,打人不能打脑袋,若是将脑袋打坏了怎么办?”
蓁儿掩嘴笑着。
午后。
张白圭离开小院,也并未前往义学。
还是找了几个与他年龄一般大小的乞儿。
他如山寨王一般,坐在一块石头上,像那些乞儿吩咐道:
“你们只需按我说的,将秦家如何迫害蓁儿姐姐的事情传出去。”
“要是效果好的话,我就告诉你们那画皮鬼最后结局怎么样了。”
来到京城的半月期间,张道之并未闲着。
他根据蓁儿的建议,将原先所着的《妖魔图录》进行修改。
不仅新加了一些邪祟,如身怀文气的科场鬼等。
此外,他不再单一描写邪祟特点,还加上去一些故事。
让世人更喜欢去沉浸在这部杂文里的世界。
所谓科场鬼。
多是因科举不中,郁郁而终之人所化。
他们常常会出现在读书人的房间里,弄乱读书人的文房四宝。
或是现身在考场里,帮着一些没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蒙混过关。
此类鬼魅无惧浩然气,不会去害人性命,但解决起来却极为麻烦。
若是发现有科场鬼坑人之事的迹象,只需将至圣先师的画像张贴出去即可。
因为科场鬼不会当着圣人的面胡作非为。
这个张白圭,虽然年纪尚幼,但却是个知恩图报的。
他知道张道之兄妹是好人。
所以,他愿意去帮助好人。
小院那边。
蓁儿正为张道之烧着一壶热茶,期间,想起秦家之事,开口道:
“哥哥此前让秦家罗列个清单,然而他们至今却毫无动作,是要反悔?”
张道之笑道:“待这几日舆论过去,我自会再去找上秦家问个究竟。”
蓁儿轻叹一声,
“我是担心,若因为我的事情,耽误哥哥离京,总归是不太好。”
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卷泛黄古经的张道之摇头道:
“无妨,我本就答应你,要陪你待到端阳节后,去看一场打铁花。”
顿了顿,他招了招手,就见桃夭蹦跳着向他走来。
张道之摸了摸桃夭的小脑袋,
“人间的打铁花,你还未见到吧?也带你去。”
蓁儿好奇问道:“常见哥哥与桃夭相谈,她可是已经诞生灵智?”
张道之‘嗯’了一声。
蓁儿若有所思。
......
端阳节当晚。
崇义公修建的摘星楼那边,的确热闹非凡。
不说楼里,只说楼外一整条街道,便是存在着各式各样的玩法。
有猜灯谜、放孔明灯,还有露天戏台。
当然,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打铁花。
才到戌时,整条街道便显得极为拥挤。
原本是为了要祭奠写出‘天问’的那位先贤的祭祀节日。
在京城,却变成了供众人游玩赏景的‘花灯会’。
有几名稚子在墙角处借着花灯的光芒,在玩着由陶土制作的弹丸;
有一家三口穿梭在人群中,耳旁不时传来一阵吆喝声,便会驻足略微欣赏;
有孩童缠着祖父的大腿,死活都想吃一串糖葫芦;
有俊男靓女相隔人群幽会,生怕被别人发觉,骂他们年轻不知检点,没有规矩;
也有趴在张道之脖子上的白狐不停地左右观望,似对人间之事充满好奇。
“道长哥哥,打铁花在哪里啊,我怎么没有看到?”
桃夭嘤嘤叫着。
张道之兄妹与阿絮也在积极寻找。
大牛并未跟来,还是听张道之的吩咐,留在院里看家。
大晚上就它自个儿留在家里,肯定有些不耐烦。
索性就与邻居家里的几条狗隔墙对吼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跟随张道之下山那么久,大牛还是那个大牛,没有丝毫改变,很容易就会得到满足。
这时。
蓁儿忽然指着摘星楼门前旁边,大声道:
“哥哥,是打铁花!”
张道之闻声看去。
就见头戴斗笠,防止火花溅射到自身的那些匠人们相隔有序,奋力挥锤。
顷刻间,铁水冲向空中,如烟花般炸开,亦如将石子投入湖中,引起层层涟漪。
“好美!”
桃夭再次嘤嘤叫着。
这时,那些匠人们突然齐声大喊,
“火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随后,就见更为璀璨的铁花在空中炸裂开来。
犹如绚丽夺目的烟火,亦如汹涌澎湃的火瀑。
最终,真如那匠人所言,似化作漫天繁星。
“好!”
“再打一个!”
“...”
四周有不少人围在此间。
他们正鼓掌喝彩着。
自从看到打铁花那刻起。
蓁儿脸上的笑意,便从未断绝过。
桃夭的眼神里,更是蕴含着一种激动与幸福。
她不敢移开视角,似乎要将每次升空而又转瞬即逝的铁花牢牢记在心里,
“道长哥哥,我曾听我阿娘说起过人间的打铁花。”
“阿娘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我与此生最重要的人看一场打铁花。”
说着说着,桃夭忽然笑了起来,
“我看到了!”
“好美的铁花!”
“就跟道长哥哥一样美!”
张道之抚摸着她那毛茸茸的毛发,
“你若是想看,将来我再带你去看就是。”
桃夭一脸天真地点了点头,
“好!”
张道之为了让桃夭更为真切地看到那些铁花。
于是便就与蓁儿来到摘星楼前。
恰逢这时,有几辆车辇停下,走出几名看装扮便知富贵的女子,
“呦,这不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女,秦蓁儿么?”
“身为女子,有才无德,也是枉然。”
“郡主,今年摘星楼也邀请蓁儿了吗?”
“不曾。”
“...”
被人称呼郡主的那名女子,乃是崇义公的亲生女儿。
虽说柴家已经失去了王位。
但是崇义公的直系女子,仍旧可为郡主。
以彰显朝廷的恩宠。
当代崇义公很喜欢结交年轻才子。
此前,他听说秦家有女,名唤蓁儿,乃是京中第一才女。
于是,便在一次的端阳诗会中,将她也请去了摘星楼。
结果,蓁儿凭着真才实学,在那次诗会里大放光芒,将崇义公的女儿也给掩盖了。
自那以后,蓁儿便就坐实了京中第一才女的身份。
引来郡主等人的嫉妒。
如今,得知她与秦家之间的丑闻,自是要借机贬她一番才是,
“上次端阳诗会,靠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篇诗词,侥幸得了几分名气,如此,也叫有才?”
“无才无德,怎好意思又来此处?”
“听闻郡主的父亲,崇义公他老人家邀请了不少的青年俊杰,其中更不乏金陵第一才子陶谦,她怕是惦记上那些才子了吧?”
“可真够不要脸的。”
“...”
无论她们说什么。
蓁儿都始终保持一副淡淡的模样,专心致志的陪在张道之身旁,也不去反驳什么。
岂料,那些女子,见她这般,心中更为气急,
“做作!”
“听闻她有个妹妹,叫秦婉儿,与她不对付,早知就请那位秦婉儿姑娘,来瞧瞧此刻她这个白眼狼有多么落魄。”
“...”
张道之实在听不下去了,正欲对她们小施惩戒。
蓁儿却拦住了他,低声道:
“哥哥,你若与她们争执起来,她们反而觉着自己说得对,随她们去便是。”
就在她话音刚落。
便又有一女子站出来冷哼道:
“那个就是白眼狼的亲兄长吧?”
“据说是在什么龙虎山修行,也不知堂堂的天师府,怎教出了这样的败类!”
刚说完。
就见一旁匠人突然打起铁花。
那本应在空中消散的铁水,却突然落在了那女子脸颊上。
顿时使那女子脸颊被烫伤。
张道之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年纪轻轻,却是刁钻至极,小心祸从口出。”
显然,那女子已经祸从口出。
就在这时。
不远处,又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
“这位就是蓁儿姑娘吧?”
闻声,张道之兄妹顿感疑惑的抬头看去。
就见几名衣着虽称不上多么华贵,却显得落落大方的女子出现。
她们不像崇义公之女那般抛头露面,而是皆戴着面纱。
郡主瞧了,也不敢自持身份,遂前去迎接,
“原来是魏姐姐几位到了。”
来者正是魏基的女儿,其余几位,也是清流官吏之女。
在京城的富家权贵千金的圈子里。
她们几个,名望极高。
魏静姝只是向那郡主点头示意,而后便来到张道之兄妹跟前,
“道长,您之前来府上寻我父亲帮忙时,小女子曾见过您,但您并未见过小女子。”
她就是魏基的女儿?
张道之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你父亲近日如何?”
魏静姝叹了口气,显然情况不容乐观。
而且,此间人多眼杂,她也不愿多说什么。
张道之也没再追问,只是从乾坤袋里翻找出一根‘上上签’递给魏静姝,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便拿着此签,去朝天宫,找几个年长的道士,他们见到此签,自会庇佑于你。”
这签卦,乃是由千年桃木所制。
虽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法宝。
但也是历代天师的传承之物。
一些年长的道人,都曾见到过。
勉强算是天师信物的一种。
魏静姝曾向她的父亲打听过张道之,得到的答案虽然有些云里雾里。
但她却丝毫不敢小觑,连忙恭敬着接过上上签,拱手道:
“多谢道长赐签。”
张道之点了点头。
随后,魏静姝又看向蓁儿,
“蓁儿姑娘,也是来参加端阳诗会的?”
站在郡主旁的几名女子尚未看清时势,她们只知道,她们越是贬低蓁儿,郡主便越是高兴,
“魏姑娘,这摘星楼,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而这诗会,更不是谁想参加谁就能参加。”
“就是,似她这般无才无德之人,不配来参加端阳诗会。”
“...”
对于近日有关秦家的传闻,魏静姝自是一清二楚,
“秦家不仁在先,蓁儿姑娘是迫于无奈,才离开秦家。”
“似你这等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冤枉她人之人,才是真的无才无德。”
闻言,郡主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几名女子更是气急,
“魏姑娘,您与她到底什么关系?为何处处要偏袒于她?”
“这对您有什么好处?”
“听闻近日魏家也是麻烦缠身,魏姑娘还是顾好自个儿!”
“...”
与魏静姝一道而来的那些姑娘们,见她们说起自己的闺中密友,一个个哪还能忍得住,索性就与她们互喷起来,
“魏御史不畏权贵,敢于直言进谏,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说魏家如何?”
“这诗会,来得若都是你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我看,倒也无需去了。”
“蓁儿姑娘,今日碰巧相聚,不如咱们移居别处详谈如何?”
“早就听说蓁儿姑娘乃是我京中第一才女,一直都想见一见,今儿个,也算是有缘。”
“...”
只是两拨人那么一闹哄,而且又都是姑娘。
倒是引得来往路人不再关注什么打铁花了,而是都看向这边。
郡主本想让蓁儿丢人,不料如今险些丢人的,竟是她。
按照她娇生惯养的性子,哪里能忍得住。
刚要发作,却见崇义公的马车缓缓驶来。
郡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刹那间,就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一旁,更有女子煽风点火道:
“魏姑娘,你们几个,敢不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魏基即使是左都御史,是朝中大吏,握有实权。
但在一些认知浅薄的女子看来,却也比不得拥有着公爵之位的人家。
更何况,柴家与皇家同富贵,乃是朝野上下的共识。
就在这时。
崇义公见摘星楼前人群拥挤,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下了马车,便就往这边走来,
“怎么回事?”
郡主小跑着来到他跟前,
“爹,有人欺负女儿!”
崇义公笑了笑,“谁敢在摘星楼前欺负你?”
随后,他像是见到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顿时瞠目结舌起来,
“道...道长,是您?”
说着,这位崇义公便小跑着来到张道之身前,
“道长,自我来到京城后,一直在差人暗中打探您的踪迹,却毫无所获。”
“今日能在此相聚,实是有缘啊!”
见到这一幕的郡主等人,皆心存不安。
眼前这崇义公,赫然就是在漕河上,被张道之救了性命的行首。
一名站在郡主身旁的女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崇义公他老人家,怎会认识白眼狼的兄长?”
郡主摇头不语。
崇义公并非在乎周遭鼎沸人声,连忙弯着腰邀请张道之前往摘星楼里。
随崇义公一同前来的,还有陶谦等人,
“先生,您也在?”
端阳诗会临近前的这几日里,陶谦一直在与崇义公待在一起。
因二人都较为推崇圣人之道,一来二去,倒是成了忘年交。
郡主也自是认识到了这位金陵第一才子。
见状,崇义公一愣,
“陶兄弟也认识道长?”
陶谦笑道:“自是认得,这位道长,就是我与你说的遂古先生。”
什么?
包括崇义公、蓁儿、魏静姝、郡主等人在内,都是深深震惊起来。
眼前这位道长,居然就是撰写出《妖魔图录》的遂古先生?
近些年,敢写志异杂文的高人,可就独此一份啊。
而且,此书立意极高,一度被想为民做事的读书人引荐。
“道长,您居然就是遂古先生?怪在下昔日眼拙了,在这儿,给道长赔个不是。”
崇义公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
他感觉,张道之远不止‘遂古’这一层身份。
“道长,晚生知您品德高尚,不愿受世人敬仰。”
“但今夜逢此诗会,才子佳人无数,正好可为您扬名,给您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您与蓁儿姑娘还有秦家之间的琐事,如今京城中可谓传得沸沸扬扬啊。”
陶谦是好心。
张道之于此扬名,受读书人追捧。
任那秦家再去胡言什么, 今夜之后,也不会有人信了。
崇义公从陶谦的话里获知了一些事情。
他连忙道:“秦家之事,在下也听说了,想必站在道长身旁这位,便是蓁儿姑娘吧?”
“这秦家所作所为,当令人不耻!”
话音刚落。
就有一帮读书人一哄而上,
“遂古先生,学生有一事想问,不知您作妖魔图录时,可曾亲自遇到过那些妖邪?”
“遂古先生近日新作科场鬼一篇我看了,若非此篇文章,即使朝廷洗清了我等科场舞弊之事,但碍于人言可畏,我等只怕今后也难以为自身正名了。”
“说起此事,还要多谢遂古先生出手相助才是!”
“遂古先生,您能亲自为我们说说这画皮一类邪祟吗?晚生对此类鬼魅颇感兴趣!”
“遂古先生...”
“...”
张道之虽然写得是杂文。
但胜在立意极好,而且,科场鬼一篇,又解决了不少读书人的麻烦。
再加上陶谦的造势。
所以,张道之如今倒是有几分‘万人迷’的样子。
说一千道一万,是因为在这个真正存有妖的世界里,极少有人敢写妖。
张道之就敢写,而且,因为蓁儿的建议,修改后的妖魔图录中记载的故事,还很感人肺腑。
所以,他自是会迎来众人尊敬。
崇义公一瞧,再这样下去,道长怕不是要被这些读书人给‘绑’了去,这还得了?
于是便就挡在那些读书人身前,拱手道:
“道长,这儿人多眼杂,在下还未谢过您的救命之恩,还望道长入楼一叙。”
张道之看了一眼摘星楼,摇头笑道:
“还是算了,有人说我兄妹二人不配去。”
不配去?
崇义公下意识开口道:“若道长不配去,谁还配去?”
说着,便看向四周,
“谁?是哪个狂徒,敢说此言?”
张道之瞥了一眼郡主等人。
崇义公一愣。
旋即转身看向自己的女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万万没有想到啊。
到最后,竟是自己的女儿背刺了自己?
这算什么?
坑爹吗?
崇义公咬了咬牙,当着众目睽睽的面,从未打过女儿的她,竟是挥手打了她一巴掌,
“混账!”
“往日里,是不是为父对你太好了?!”
“快给道长道歉!”
郡主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崇义公。
即使您与那道人真的相识相熟。
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打女儿吧?
郡主委屈极了。
崇义公刚想对张道之赔罪道谢,转身之际,却见张道之兄妹早已不见了踪迹,消失在人海中。
他有些着急,左右观望,最终,又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救了为父性命之人!”
“是我柴家的恩人!”
“你怎这般不像话?愈发跋扈了!从今日起,没有为父的命令,不准你离家半步!”
“还有你们几个,今后莫要再寻我女儿,哪来的都回哪去!”
崇义公明显是动怒了。
郡主也被吓懵了。
因为她从未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发过那么大的火。
秦蓁儿的兄长,究竟有着怎样神秘的身份?
这时,魏静姝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上上签,又看了看张道之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至于陶谦,则帮着张道之应付那些近乎狂热的读书人,渐渐感到口舌乏力。
早知道就不犯贱,揭露道长的身份了。
离开摘星楼,回小院的途中。
蓁儿一直沉默寡言。
直至回到小院,见张道之要回房间休息的时候。
她才开口问道:
“哥哥,除了遂古先生这层身份以外,您可还有别的,妹妹不知道的身份?”
张道之刚欲打开房门,闻言后,缓缓转身,朝着蓁儿笑了笑,
“当然有。”
“我还是你哥哥。”
“京城第一才女的兄长,这层身份,让哥哥感到骄傲。”
蓁儿噗嗤一笑,“在您这位遂古先生面前,妹妹哪敢称才女。”
经摘星楼一役。
很快,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
蓁儿的兄长,乃是写出《妖魔图录》的遂古先生。
民间对她们兄妹的风评,呈现出一面倒的形势。
秦曹两家那丑陋的嘴脸,也得以被揭露。
......
承平元年,六月三日。
国师申九千以‘科场舞弊’、‘徇私枉法’、‘仗势欺人’等欲加之罪,弹劾魏基。
一时,朝野震荡。
左都御史府中。
魏基正端坐在椅子上,指挥着下人们焚烧一些书信。
那些信,都是近些年来,他与一些人的往来。
魏静姝则站在他的身前,一言不发。
直至见到他亲自焚烧了一张老天师传来的书信,才微微皱眉道:
“这封信,您不打算留个念想?”
魏基摇了摇头,
“一些陈年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静姝预感不妙,
“难道事态已严峻到这种程度?”
魏基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起另外一件事,
“你可知,为父常说,老天师对我有愧,愧在何处?”
魏静姝摇头。
魏基缓缓道:
“那年,我在扬州担任巡盐御史一职,因查出扬州知府与邪祟为谋,劫掠盐引一事。”
“为父连夜离开扬州,飞马前往京城,欲亲自将此事禀报给先帝。”
“但为父放心不下你与你娘亲,只好拜托老天师保护你母女。”
“...”
那扬州知府诡计多端,欲挟持魏静姝母女来要挟魏基。
后者不放心,便将她们母女交由老天师保护。
那时的魏静姝还小,并不记事。
在魏基离开扬州的夜里。
扬州知府为得到魏静姝母女,特让妖物于城中大肆害人,借机引开一心只为守护苍生的老天师。
老天师果真中计,待他解决妖物回到魏宅时。
却见魏氏不愿遭歹人挟持,毅然自杀。
魏静姝被她藏于暗道中,才得以幸免,活到如今。
自那以后,老天师自觉对魏基有愧,再也没脸见他了。
“这事...不怪那老家伙,他没做错什么。”
“要怨,只怨为父,非要走一条敢为天下先的路。”
“为父不后悔,为父相信你娘亲也不会后悔。”
说至此处,魏基唉声一叹,
“那老家伙,比我还会钻牛角尖,亏他还是执牛耳者呢。”
说到这里,魏基又想起一事,叮嘱起魏静姝,
“他给你的上上签,你要留好。”
“将来若有机会去龙虎山,帮我到那老家伙的墓前说一声。”
“就说...我早不怨他了。”
话音刚落。
就有下人跑来,
“老爷,不好了!”
“斩妖司的人来了,说是要...要带您走!”
闻言。
魏基豁然起身,将身躯站得笔直,冷哼道:
“慌什么,些许跳梁小丑,翻不了天!”
“来人,将本官官服取来。”
待斩妖司众人冲进魏宅时,却无一人胆敢乱动。
他们对这位铁面无私的御史,都很敬重。
魏基面色淡然的扫了他们一眼。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已经洗好晾干的官服穿着在身。
有位天字级除妖使上前两步,
“魏御史,只是带您去斩妖司问个话...”
魏基没有搭理他。
只是先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手一拜,而后又朝着大周皇陵的位置深深作揖,朗声笑道:
“太祖皇帝,文皇帝,还有...陛下。”
“国朝养士一甲子之恩,臣,还了。”
言罢。
皇陵处,龙吟虎啸。
龙脉似欲显灵显化。
大周皇帝赵长青矗立于寿皇殿上,大手一挥,自身磅礴皇道龙气便是迸发而出。
将蠢蠢欲动的赵氏龙脉镇压。
他凝视着皇陵方向,喃喃道:
“皇祖父,父皇。”
“望你们在天之灵亲眼看着朕...”
“朕,会做得比你们更强。”
...
秦家。
秦瞻接到平阳侯的来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魏基事毕,张氏兄妹死时】
与此同时。
诚友书铺里。
陶谦如秦瞻一般,也握着一张纸。
相同的是,这张纸上,也只有寥寥几字,不同的是,字不相同,
【国师是妖】
全京城,几乎大大小小的书铺、印坊以及传播消息最为迅速的龙蛇混杂处,几乎都收到了这张纸上的内容。
晚棠看着陶谦一脸沉思的模样,皱眉道:
“此前帮道长宣发秦曹两家之事,已经让咱们得罪了人了。”
“如今又要得罪国师...只怕城内各大印坊,无人敢印这四个字。”
陶谦咬了咬牙。
晚棠继续道:“听说就连魏御史都被抓了,咱们即使将这四个字传出去,又有什么用?”
陶谦深呼吸一口气 ,“你说得对。”
晚棠松了口气,“做事要徐徐图之,再说,我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
陶谦豁然起身,
“各大印坊,定是不敢印这四个字。”
“所以,只能由我来写!”
“晚棠,你来帮我研磨!”
说着,陶谦便要去往铺子后的书房那里。
晚棠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听陶谦喃喃道:
“道长是好人,所以我帮。”
“魏御史也是好人,所以,我更要帮。”
...
魏基被抓到斩妖司的第二日。
魏静姝前往相府求救。
然而,范知行却闭门不见。
魏静姝在相府跪了整整一日。
范知行仍是视若无睹。
相府里。
中书省一众官吏,皆在此处。
“真不救魏御史了?”
“魏家丫头,可怜呐。”
“相爷,要不,咱们联名上个劄子,与国师求和便是。”
“...”
他们正在议论着。
然而,已经晚了。
范知行唉声叹道:
“申九千是妖这件事情,已被太多人获知。”
“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个了断。”
“越是这个时候,我等,便越要稳。”
稳?
这要稳到什么时候?
魏御史清名动九州。
他若是死了。
只怕要朝野震荡啊!
...
当晚。
斩妖司大牢里。
一身正气的申九千前来探望魏基。
“魏御史,两日了,你可想明白了?”
申九千问道。
原本躺在牢床上歇息的魏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精神猛地一抖擞,豁然起身道:
“你可算来了。”
申九千一愣,“什么意思?”
魏基呵呵笑道:“有酒水没?馋死老夫了。”
申九千挥了挥手。
就见有斩妖司的人送来酒菜。
魏基饮了一大口酒,瞥了一眼申九千,
“老夫早给你活路了,可惜,你不走。”
申九千皱了皱眉头,“如今身在牢狱中的是你,你却要给我活路?是何道理?”
魏基道:“让你离开大周,便是活路。”
“老夫知道国运日渐衰微一事,虽与你有关,但更与那位有关。”
“如今北元势力蠢蠢欲动,东海妖族欲再次席卷而来。”
“异士界中都在传,将有大劫来临,届时,神州陆沉...”
“国运,不能有失了。”
申九千道:“我蚕食国运,强化自身,也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大周。”
魏基吐了口唾沫,随后,这位左都御史,完全没了读书人的雅量,怒骂道:
“放你娘的屁!”
申九千摇了摇头,“罢了,我不会杀你,但你,终此一生,也别想走出这间牢房了。”
魏基冷笑一声,
“谁说老夫要走了?”
他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竟是从官袍里拿出装着橙红色液体的一个小酒壶,
“世人都说,红衣官袍,乃是百姓血染。”
“老夫身着红衣官袍,就连你们斩妖司,也不敢搜老夫的身。”
“看来,当大官,还是有好处的。”
说罢,他打开酒壶。
申九千一闻,“鹤顶红?你要作甚?!”
魏基将那壶中酒水一饮而尽,
“烈!真他娘烈!”
“就是比不得龙虎山的灵露啊!”
申九千不解,“死,对你有何益?”
魏基不再搭理他。
生前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迅速浮现在他的眼前。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像是回到了幼年时。
魏基的父亲,乃是太祖年间的礼部侍郎。
有一天,太祖皇帝举办寿宴。
年仅八岁的魏基舞剑以庆太祖大寿。
太祖很高兴,笑呵呵问向魏基,
“你叫什么名字?”
魏基道:“回陛下,我叫魏正。”
魏正?
太祖似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正字...以朕看,不太好,有过刚易折之嫌。”
“朕给你改个名字如何?”
“嗯...就叫你魏基,望你日后能为我大周之基石。”
...
思绪回到现在。
牢房里的魏基,正不停吐着鲜血。
说话声已经含糊不清了。
但申九千依旧能隐约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太祖皇帝陛下...”
“臣魏基...尽力了。”
申九千摇头一叹,
“放出消息,就说,左都御史魏基,在狱中畏罪服毒自杀。”
亥时末。
左都御史府,举家缟素。
魏静姝披麻戴孝,面色漠然的跪在灵堂中。
手里一直握着张道之赠予她的上上签。
当朝宰执范知行深夜前来吊唁,
“别怨伯父,伯父,有不能帮你父亲的理由。”
“三日后,乃是大朝会,陛下会率领百官前往皇陵祭祖,届时,申九千将会在太祖陵前澄清自己不是妖。”
“若真让他做成此事,你父亲的血...就白流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魏府。
自始至终,魏静姝都是一脸漠然。
翌日。
有读书人集结在闹市中,大声怒吼:
“维君魏基,卓异御史,公忠体国,德才昭宣 。”
“刚正之操,如松之挺于千仞,傲霜雪而不屈;”
“清正之节,似月之悬于中天,映尘寰而独明。”
“吾辈读书人,不可让魏御史的血白流!”
有书生附和,
“说得对,那斩妖司是什么地方,我等都一清二楚,说魏御史是服毒自杀,我不信!”
“国师确可为妖!他定是狗急跳墙,才要害死魏御史!”
“...”
刚闹了没有片刻。
便有官吏率领兵卒前来维持市中秩序,
“你们都快别乱说了!”
“国师不是妖!”
“三日后,陛下将会在皇陵祭祖!”
“届时,国师将会当着太祖的面,澄清自己不是妖。”
“若他真是妖,太祖皇帝陛下,绝不会放过他!”
待这官吏话音刚落。
那些读书人,竟是都相互议论起来,
“国师真不是妖?”
“魏御史是好官,不可能骗我们啊!”
“皇陵有龙脉气数,若国师真是妖,太祖皇帝不会饶了他!”
“那就等三日后再看!”
“...”
距离闹市不远处的一间茶馆里。
张道之兄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他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道:
“魏御史前些时日来找过为兄,说了一些往事。”
“其实太祖皇帝,早就知道申九千不是人,但依然选择重用他。”
蓁儿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
张道之重重一叹。
二人坐了会儿,便就返回院中。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蓁儿突然开口道:
“妹妹不懂什么家国大事...”
“但妹妹知道,魏御史是个好人。”
张道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是个好人。”
午后。
张道之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时。
王山长突然前来,
“方才我遇到一位友人。”
张道之没有回应。
他遇到一个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听那王山长似自顾自地说道:
“那位友人姓孔,我向他借了一杆笔。”
“据说这杆笔是至圣先师用过的,名叫春秋笔,乃是儒家压运之物。”
春秋笔?
张道之心念一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想说什么?”
王山长道:“我不是圣人,窥探不了未来。”
说至此处,他忽然语出惊人道:
“但我...勉强算是半圣。”
“以此笔画出一条岁月长河,能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张道之不予回应。
王山长故作轻笑一声,
“也有天师不敢的事情?”
张道之在摇椅上转了个身,不愿看着他,“多了去了。”
王山长‘嗯’了一声,
“屏气凝神。”
话音刚落。
刹那间。
就见他手执春秋,大笔一挥,
“我以此笔,请君入梦一场。”
稍后。
张道之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待定神之后。
却见自身已经来到一座高山之上。
他打量四周,却见此间地界异常熟悉。
身后,突然传来王山长的声音,
“这里是龙虎山山脉。”
张道之没好气的应了一声,“我知道。”
忽而,他注意到,山脚处,有个少年乞丐,正蹲在路边,啃着树皮。
“那是...”
他疑虑一声,感到不可置信。
王山长接过话茬,“那是你少年时。”
张道之翻了个白眼,“我知道。”
他正看着年少时的自己。
忽的。
在少年张道之身前,猛地出现一条巨大无比的蜈蚣精。
那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尿了,随后,竟是昏厥过去。
哪怕是此刻的张道之见了,心脏还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起来,显得有几分紧张。
王山长笑了笑,“你如今已贵为天师,还在怕吗?”
张道之心情沉重,“今日,咱俩,只能活一个。”
王山长大笑两声,“别急,快看,老天师出现了。”
...
龙虎山附近。
正当那蜈蚣要将少年张道之吞入腹中之时。
老天师一手持剑,一手握印,施展缩地成寸之莫大神通,转瞬间,便就来到张道之身前立足,
“申九千,今日,你必死无疑!”
那蜈蚣精怒吼着,
“张先!”
“你处心积虑以舆图灵宝 引我至此,就是为了要杀我?”
“你莫要忘了,你乃陛下亲自诰封的正一真人!”
“而我是大周国师!”
“你若杀我,必被国运反噬自身!”
张先,乃是老天师名讳。
是敢为天下先的张先,
“哪管什么因果承负,哪管什么国运功德。”
“贫道只知,杀了你,会让贫道舒服!”
说罢,张先猛然动手。
顷刻间。
天地大变,异象生起。
张先持剑,斩下百足蜈蚣数条臂膀。
蜈蚣奋起反抗,却因天师印之故,身躯动弹不得。
人发杀机。
天地反覆。
就在这风云变幻之际。
一道龙气突然席卷而来。
张先眉头深皱,本欲将那龙气抵消。
却因接受朝廷诰封,而与国运相缠之缘故。
面对那皇道龙气,却是失了所有神通术法。
只得任由那蜈蚣逃遁。
随后。
尚未修成返老还童之术的玄虚子来到,
“让那蜈蚣精跑了?”
张先叹了口气,
“今后,再想杀他,就难了。”
玄虚子道:“方才见有皇道龙气,是陛下出手了?”
张先‘嗯’了一声。
玄虚子紧锁着眉头,
“看来,国运衰微,各地舆图至宝纷纷失窃一事,不仅与申九千有关。”
“师兄为护龙虎山传承,已接受朝廷诰封,面对那皇道龙气,怕也有心无力啊。”
张先愁眉不展之际,忽然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少年张道之,猛地一愣神,
“此少年命格...竟这般离奇古怪?”
离奇?
玄虚子看不出究竟,“哪儿离奇了?”
张先若有所思道:“这孩子...似乎,并不来自于这个世界。”
不来自于这个世界?!
玄虚子瞪大双眼,感到不可置信,
“师兄开什么玩笑?”
张先下意识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便是打了个圆场,笑呵呵道:
“这孩子,或许是天上仙人下凡。”
闻言,玄虚子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嗯?
不对!
“神仙下凡?!”
玄虚子再次目瞪口呆。
张先白了他一眼,“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玄虚子依旧充满震撼,“他,神仙下凡?我...我能不一惊一乍的吗?”
张先抱起张道之,
“你说,以这个孩子特殊的命格,应该不会被国运反噬吧?”
玄虚子摇头不知。
张先唉声叹道:“大劫将至...”
“原本以为,今日若杀了申九千,便能延缓大劫到来,为我争取一甲子岁月,谁料却成了一场空。”
“若老天假我一甲子,我自是无惧什么大劫,可是...我等得起,大劫却不等我。”
玄虚子惊诧道:“师兄,再给您一甲子,您当真能冲一冲祖师爷曾达到的境界?”
张先笑道:“能。”
顿了顿,他一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这方天地,怕是等不了我再苦修一甲子了。”
说至此处,张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心一横,嘱咐道:
“将这孩子带往龙虎山,从今以后,他便是我的关门弟子,亦是下一任的...”
“天师。”
......
王山长收起春秋笔。
小院里。
张道之缓缓睁开双眼,坐直身躯,喃喃道:
“申九千,居然就是那只大蜈蚣?”
王山长沉声道:“我不擅杀伐,杀不了它,若能杀,早就杀了。”
说至此处,他缓缓转身,
“三日后,是唯一能杀他的机会。”
“不然,若让他与皇陵龙脉气数彻底绑定,借由龙脉气数洗去妖身,这偌大天地间,就再难杀他了。”
张道之愣神。
良久。
他看向王山长离去的背影,问道:
“王守义,能不能求你个事?我记得,你还欠我师父一个人情吧?”
这位王山长,便是大名鼎鼎的王半圣,王守义。
谁也不曾想到,在龙场悟道而名动天下的这位大儒,居然隐于市井当中。
碰巧,又让张道之遇到了。
又碰巧,举世唯一能用春秋笔的书生,借由春秋笔,帮着张道之入梦一场。
王守义缓缓转身,看向张道之,
“什么事?”
张道之笑道:“我妹妹喜欢读书,对你尤为追捧,你能不能...收她为徒?”
王守义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
“可。”
“我收她为徒,不是为了你。”
“而是她值得。”
“她是读书种子,心地善良,冲她捐给义学的那些四书五经,我也会收她为徒。”
张道之摆了摆手,“那我便不言谢了。”
...
三日后。
蓁儿与阿絮如往常一般,正在院子里忙活着。
张白圭前来帮忙,
“蓁儿姐姐,听说好多人都去看官家祭祖大典了,您不去看看吗?”
蓁儿正缝制着一双鞋子,摇了摇头,“不感兴趣。”
张白圭微微颔首,左右观望,却见院子里始终不见张道之身影,脱口询问,
“道长呢?”
闻言。
蓁儿看向张道之居住的房间,忍不住轻叹一声。
屋内。
张道之望着桌子上的卦象,亦在摇头叹息,
“一连十六卦,卦卦皆大凶...”
躺在他身旁地面的大牛突然哞哞两声,
“干!”
“干他!”
张道之瞪了它一眼,“说得好听,是我去干,又不是你去!”
他不信邪的又卜了两卦,
“大凶!大凶!还他娘的是大凶!”
说至此处,他略感沮丧,
“趋吉避凶这么多年,难道要破例一次了?”
这时。
小院外。
一身缟素的魏静姝缓缓来此。
见状,坐在院子里的蓁儿当即起身前去相迎,
“魏姐姐,您来了。”
魏静姝脸色漠然,看样子有些虚弱,
“道长在不在?”
蓁儿连忙回应,
“在,正在屋里,已经一早上未走出过那间屋子了。”
魏静姝点了点头,“多谢。”
随后,她来到屋前,用力握着张道之赠予她的上上签,忽的下跪不起。
见状,蓁儿刚欲前去搀扶。
却听魏静姝重重叩首,语出惊人道:
“左都御史魏基之女魏静姝,叩请天师...”
“斩妖!”
天师?!
这一刻。
蓁儿、阿絮、张白圭,皆呆愣在原地。
魏静姝不停地叩首道:
“民女魏静姝,请天师斩妖!”
“请天师...”
“斩妖!”
没过一会儿,额头已磕出血来。
屋内。
张道之听到了她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大牛与桃夭就见他褪去一身普通道袍,换上自乾坤袋里取出的紫金天师袍。
身披紫袍的张道之望着桌子上的大凶卦象,忽而怒将桌子掀翻,
“去你娘的!”
“吉凶自有道爷来定!”
说罢。
他打开房门,大踏步走出。
当蓁儿看到自己的兄长身着紫色道袍的那一刻,顿时失神不已。
而后。
张道之来到魏静姝身前。
她不顾额头磕出的血渍,终于一改漠然面色,凄然一笑,将那上上签还给张道之,
“民女魏静姝...”
“请天师斩妖!”
语罢。
便因自身虚弱而晕厥倒地。
张道之看着赠给她的上上签,突然用力一握,抬头看向浩瀚苍穹,朗声笑道:
“今日大吉,诸事皆宜。”
“更宜...”
“斩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