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霸的目光微微一凝,心中有万般疑惑,但他并未打断,而是静静等待着邢高义的自白。
邢高义轻轻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拂去邢列脸上的血迹。他的目光透着深沉的痛楚,仿佛望进了多年前的旧梦。
“当年……”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鸾儿的失踪,确实与我有关……”
堂内众人心头皆是一震,屏息聆听。
“可你错了……”邢高义惨然一笑,眼中浮现出一抹自嘲,“我不是害她的人,我是想救她……”
杨天霸瞳孔微缩,语气不自觉地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邢高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像是要从记忆的深渊中捞出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邢高义的目光透着深沉的痛楚,仿佛望进了多年前的旧梦。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而沉重:
“二十年前,你我兄弟情深,我时常带着列儿去杨府拜会你。那时小鸾正值芳华,聪慧灵动……渐渐地,我对她生了爱慕之心。”
杨天霸眉头一皱,神色微变:“这怎么可能?你从未向我提起过。”
邢高义苦笑一声,目光复杂:“那时我前妻刚去世,列儿年幼,族中规矩——三年内不得续弦。而小鸾如皓月般明艳,我又怎忍心让她空等三年?所以,这份情愫终究只能埋在心里。”
说到此处,他猛然抬头,眼神犀利地看向杨天霸,语气陡然一沉:“可我万万没想到,后来漕帮与水龙帮争斗不休,你竟然动了把小鸾送去水龙帮——嫁给那个老不死的韩擎天做续弦夫人的念头!”
杨天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如刀,死死盯着邢高义,声音低沉如雷:“你在胡说什么?”
邢高义嘴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眼中既有痛楚,更有愤怒:“杨天霸,我与你相交多年,岂会不知你的苦心?你为漕帮费尽心血,想要平息争斗,我都能理解……但你竟然愿意牺牲小鸾!你可曾想过,她如何能接受?”
堂中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天霸。
杨天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额角青筋暴跳,他猛地一挥袖,怒喝道:“胡说八道!我杨天霸何曾做过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邢高义却直直地看着他,声音透着痛苦:“杨天霸,我本不愿再提,可既然事到如今,我便问你一句——当年漕帮与水龙帮争斗至最紧要关头时,你是不是曾去见过韩擎天?”
杨天霸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之色,但他依旧沉声道:“不错,我是见过韩擎天,可我从未想过要拿小鸾做交易!”
“可我听得一清二楚!”邢高义眼中血丝密布,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日,我为了查探水龙帮的动向,偷偷潜入韩府,恰巧听到你们二人的谈话。韩擎天直言,若你愿将小鸾嫁于他,他便愿意罢手,不再与漕帮为敌。你当时沉默许久,未曾拒绝!”
“放屁!”杨天霸怒不可遏,一步踏前,周身气势如狂风骤雨,“我当年也不过是对他虚与逶迤,若真有此意,为何不亲口告诉小鸾?为何让她凭空失踪?”
邢高义冷笑,眼中悲愤交加,最终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你没告诉她,但我告诉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仿佛穿透岁月,望向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声音低哑而沉痛:“那日,我亲眼看着她哭得伤心欲绝,心生不忍,便答应她,带她远走。”
“什么?!”杨天霸身形猛然一震,瞳孔微缩。
邢高义垂眸,看向满身是血的邢列,神色复杂,眼中透着深深的悔意与痛楚:“那夜,我带着列儿,驾着马车,连夜护送小鸾逃出曲阳。本以为从此天高海阔,可列儿年幼,不谙世事,他见母亲刚去世,便误以为我变了心,被小鸾蛊惑,生出了怨恨……”
杨天霸眉头紧锁,语气愈发低沉:“然后呢?”
邢高义喉头微动,缓缓抬头看着杨天霸,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字字如刀:“就在我生火取暖,小鸾稍作歇息之际……列儿竟趁她不备,将她推下了山谷。”
轰——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骇然失色,空气仿佛凝固,一片死寂。
杨天霸只觉胸口猛然一窒,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紧缩,猛然一步上前,死死揪住邢高义的衣襟,怒吼道:“你说什么?”
邢高义没有反抗,脸上满是痛苦与自责,嘴唇微微颤抖:“若这世上真有我邢高义最想弥补的罪孽,那便是此事!你知道吗?等我发现鸾儿不见,寻着她的踪迹追下去时,只看到她的披风挂在山石间,整个人已经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杨天霸捏紧拳头,怒视邢高义,最后又放开
邢高义嘴角溢出血丝,整个人颓然抱着邢列跪倒在地,仰头看着杨天霸,目光里满是愧疚与沉痛:“列儿自那以后噩梦连连,梦里总是见到鸾儿坠落时的眼神……他害怕、愧疚,又不敢说出口。我不忍心责备他,便一心想将他送出漕帮,可我们这些漕帮弟子,身上早已烙下印记,到哪里都被人异样看待……列儿此次如此轻易上了周子谦的贼船,也不过是想离开漕帮罢了。”
“呵……可终究还是逃不过……”邢高义喃喃道,目光落在已然失去气息的邢列身上,眼中充满痛苦与自责,“列儿啊……你终于还是偿还了当年的罪孽……”
杨天霸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眼中的愤怒逐渐被深沉的痛楚所取代,拳头缓缓松开,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高义大哥……”
忽然,一道颤抖的声音从堂外传来,邢高义猛然一震,张大嘴巴,缓缓回头望去,只见霜儿搀扶着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
杨天霸的身形剧烈一颤,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她,声音微微颤抖:“鸾儿……你——”
杨老太太轻轻按了按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随即缓缓转头,看向满脸泪痕的邢高义,眼中带着一抹复杂的温和。
她轻叹一声,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当年的事,列儿年幼无知,高义大哥又曾对我有恩……我不怪你们。”
此话一出,邢高义身形剧烈一晃,猛地跪倒在地,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放声嚎啕大哭。
他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的愧疚与煎熬,日日夜夜梦回那一夜的山崖,梦回那道飘落的身影……可直到今日,他才终于听到了她亲口说出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