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岚瞳孔猛然收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乱响,她盯着青蛇低垂的脖颈,突然抽出墙上宝剑抵住对方咽喉:“让我做扬州知府的入幕之宾?你们当我是勾栏瓦舍的妓子么!\"
剑锋在青蛇白皙的皮肤上压出血线,她却纹丝不动:”少夫人可知昨夜刑部急递?三日后京中要员将押解少主进京。扬州运河九曲十八弯,若途中船毁人亡......\"话音未落,赵清岚的剑尖突然颤抖,在青蛇锁骨划开一道血痕。
\"当啷\"一声,染血的佩剑跌落青砖。青蛇轻叹一声,低头叩首,语气恳切:“少夫人恕罪!非是逼迫,实是无奈之举。此事事关少主安危,扬州局势愈发险恶,知府府邸戒备森严。”顿了顿又说:“今日府衙之上,我等虽不曾接近,但也远远观察,这知府堂上一直将目光撇向少夫人,若夫人愿意前往,假意亲近,必能带我等进去,到那时,必能找到知府私通禹王,陷害少主的罪证。”
“假意亲近?”赵清岚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冰冷地回响,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她紧紧地盯着青蛇,双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寒光。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们想让我去和那知府做什么?是要我以女人的身份去做这种低贱的勾当,成为他的玩物吗?”
青蛇神情依旧平静,但她能感受到赵清岚话语中的杀意与怒火,眼睫微微颤动,轻声道:“少夫人,您误会了。你只需暗中带我们的人进去便可,到时候婢子会在少夫人身边保护您,必不会让您出差错。”
赵清岚依旧紧紧攥住拳头,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冷意渐渐消退,眼中却依旧闪烁着无法平息的怒火:“你们敢保证进去之后能拿到知府勾结禹王的证据!”
青蛇低垂着头,声音虽轻,却带着难得的坚定:“只要能入府,我等暗卫便可探入知府后院机要处。那里藏有密信与账册,必不会失手。”顿了顿:“就算没有找到,如今扬州城中,尚有数名暗卫潜伏,若事有不谐,必会拼死策应少夫人脱身,绝不让少夫人孤身涉险”
赵清岚冷冷盯着她,良久,才低声冷笑:“你先退下吧。”
青蛇略一犹豫,自知不能逼迫太甚,低声道:“少夫人,时不我待,望少夫人早做决断。这几日,我会在齐府暗中护着少夫人,若少夫人回心转意,只需对窗敲三下,我自会现身。”
说罢,深深一揖,正要翻窗而去。
“慢着。”
青蛇微怔,转身望向她。
赵清岚眼神凌厉,淡淡吐出一句:“把血玉留下。”
青蛇轻吸一口气,似有些迟疑,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那半块血玉,恭敬地递上,随后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一早,天色阴沉,细雨潺潺,赵清岚一夜未眠,天一亮便去了杨老太太屋内。
屋内烛火昏黄,檐下寒风吹得珠帘轻晃,炉中檀香袅袅。杨老太太斜倚在太师椅上,面色隐有倦色,指间缓缓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眼底满是疲惫。见赵清岚走进,老太太抬了抬眼皮:“这天色刚亮,你怎么就来了?”
赵清岚走上前,屈膝一礼,语气恭敬带着一丝温婉的柔意:“一夜未安,想着婆母身子方才大好,心中挂念,便想来伺候。”老太太捻珠的手微微一顿,眸光沉了片刻,复杂地看着她。过往只觉得这女子冷傲寡情,然而近些日子以来,屡次护她周全,甚至不惜身犯险境。此刻看她温顺恭敬,老太太心底泛起些微愧意。
老太太一口气未出,缓缓开口,声音低哑:“你有心了。”
赵清岚眼睫微垂,低低应了一声,似一片柔叶落入水面。但袖下的指尖却早已紧扣掌心,老太太到底是人老成精,见她这副模样,微微直起了身子,放下佛珠,打量着她,少许,语气轻缓道:“但凡你这般模样,必是有难处。”顿了顿,又轻笑一声,“怎的?你是怕我这老婆子承受不住?”
赵清岚抬眸,眼底闪过一抹难言的情绪,似是挣扎,又似决然。她缓缓自袖中取出血玉,双手奉上:“昨日回府之时,一名黑衣人将此物交给我,说是婆母故人之物,托我转交。”
杨老太太的神色瞬间骤变,眼中难掩震惊,手指微微收紧,呼吸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铜铃风铃声轻轻回响。下一刻,老太太颤抖着接过血玉,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上的斑驳纹路,神色愈发沉重,眼中渐渐浮现出无尽的波澜,仿佛回到了某个遥远的往昔。她低声喃喃:“这……”
赵清岚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心中忍不住叹息。看到杨老太太的反应,昨夜青蛇所说,怕是并非虚言,这血玉竟真是齐老太爷留下的信物。
过了许久,老太太似乎才从回忆中挣脱,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朝身旁的嬷嬷喊道:“去,取那匣子来。”那嬷嬷也是跟着老太太久了的,刚刚看到血玉的瞬间,也是脸色一变,如今听到老太太呼喊,急急忙地转身跑到内屋,不多时,便捧着一只红木匣走了出来。
老太太接过红木匣子缓缓打开,匣中赫然是半块与赵清岚带来那只模样相同的血玉。老太太将血玉从木匣中取出来,颤颤微地将两块血玉缓缓相合,两块血玉竟严丝合缝,浑然天成,血玉上暗红色的脉络交汇成完整纹路,上面的“保”字更是清晰可见。赵清岚心头微震,目光紧紧锁在血玉上,心思百转千回。老太太捧着血玉,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沉痛与怀念。
许久,好似方才想起赵清岚还在身旁,低声问道:“他可说了什么?”赵清岚猛地惊醒,怔怔地盯着杨老太,突然微微一笑:“他说让婆母放心,廷山会出来的!”
待回到屋内,屋内只余赵清岚一人,她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密密匝匝的春雨,神色晦暗不明。铜铃依旧在风中摇响,仿佛无尽夜色中的催命符,令人心烦意乱。
暮然间,她忽然伸手猛地推开窗子,冰冷的夜风裹着雨珠扑面而来。下一瞬,她又“砰”的一声将窗户重重合上。双手缓缓收紧,攥住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中怒火翻涌,委屈、愤懑、杀意交织,像是要从胸腔里破土而出,可最终,终究还是被那句“生死不知”狠狠压了回去。
忽然,房门吱呀一响,门外探进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正是贴身服侍她的小荷:“夫人,外头起了风,夜深露重,奴婢给您添件披风……”
赵清岚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冰冷的情绪才稍微回暖,摆了摆手,声音透着一丝疲惫:“退下吧,我不冷。”
小荷却没动,欲言又止,似是听见了屋内刚才的响声,眼底满是担忧:“夫人,您……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清岚看着她,心中柔软之处被微微触动,缓缓走过去,伸手替她理了理发鬓,语气罕见地温和:“无事,只是有一些担心夫君罢了。”
小荷咬了咬唇,终究不敢多问,只得退下。
赵清岚独自站在窗前,眼底沉沉。她知道自己迟早要涉这一局,但让她以堂堂赵家嫡女、齐府主母之尊,去为人设局、接近那等卑鄙小人,实在难以下咽。
可转念一想,廷山如今身陷囹圄,三日后即将被押送入京,扬州城内暗流汹涌,若无实证斩断知府这条臂膀,廷山怕是难有生还之机。
她缓缓闭眼,指腹在掌心处轻轻摩挲,伤口犹在,鲜血未干。良久,她低头看着窗下那方青砖,那是昨夜青蛇翻窗而去时,留下一点血迹,已被夜雨冲得模糊。
赵清岚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心头冷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抬起手,缓缓抵在窗棂上,“笃、笃、笃”,三声脆响,在这雨夜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