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愣子其实早就想打进镇子拿下于老三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压抑内心的愤怒,看着于老三像猴子似的在那上蹿下跳,又开皮草店,又开加工厂。
凭什么啊!
凭什么一个猴子能占据镇子大半个地盘。
在周二愣子眼里,他和于老三之间的搏杀早就不是普通混混斗争了,而是人类和灵长类动物之间的厮杀。
周二愣子教育儿子的本事或许很差。
但他发号施令,演讲的本事,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三言两语就把于老三说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阴b猴子。
镇上一半的混混都被调动起来,他们要干了于老三,要干了陈年。
这个干,不是说两人抱在一起……
更不是说,周二愣子纠结一群人马,去堵陈年和于老三。
这个干富有很多含义。
在陈年眼里,周二愣子接下来的动作,就像是在唱摇滚。
第一伙被摇滚的人,是帮陈年装修饭店的装修队。
人家本不想摇滚,可世道却逼他们摇滚。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
右胳膊还缠着纱布的驼子,带了足足20人,直奔装修队就冲过去了,装修队的人当时正在聊天扯淡,说谁家老娘们好看,结果莫名其妙就被人用钢管给敲了脑袋。
驼子单手握棍,见人就敲,没一会就把装修队的人都给归拢住了。
队长抱着满是鲜血的脑袋,蹲在角落。
这个中年男人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他活活被打哭了。
驼子用钢管指了一圈:“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
没人接话,因为谁也不知道为啥挨打。
“不知道就对了。”驼子点点头:“都他妈给我听好了,谁要是再敢帮这家饭店的老板装修,我见一个打一个。”
“谁要是敢接这家老板的活,我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找到你,把你媳妇,孩子剁碎了喂狗,听没听见?”
走的时候,驼子带人砸了饭店。
如果给驼子的摇滚行为起一个名字。
那一定是无地自容。
带了20多个人去打手无寸铁的工人,正常人都会无地自容吧。
但驼子不会,因为他不是正常人。
他是第一个摇的人,摇完之后就滚了。
当天夜里,陈年带着兄弟们去医院看望了被打成猪头肉的队长。
他特不好意思地塞给队长100块钱红包。
“小伙子,这钱我不要了,那活的钱你给我就行,我也不多要,干了多少你给我多少就行,这活我们不敢干了,再干下去命都没了。”
陈年明白,驼子这么做是想让自己失去民心,如果饭店那边一直搁置着,没人敢来接盘装修,那陈年早晚得赔死。
以驼子的智商肯定想不到这个问题。
给他出招的人肯定是罗锅。
走出医院的时候,一向喜欢嬉皮笑脸的马闯也面露难色。
“陈年,饭店那块要是一直没人接手怎么办,咱们总不能自已装修吧……也不是不行,咱们先恢复饭店吧。”
“现在是非常时期,先囫囵囫囵个大概,把饭店开起来再说呗。”
陈年拍了拍马闯的肩膀。
像是感谢,更像是感动。
驼子的摇滚,最终被马闯的民谣抚平。
饭店被砸后,陈年长记性了,每天派十几个兄弟看着店。
那天夜里,陈年突然在书上看到一句话。
说摇滚的内核不是撕心裂肺,而是呐喊,是发泄。
他把书扣到桌上,叫住了正要出门的陈米。
“交给你一件事,明天让马闯找五六个的老头老太太,去周元的KtV,不要闹事,不要发生冲突,就是静坐。”
“我明白了哥。”
96年的老头和24年的老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依然喜欢鸡蛋和挂面,而且他们大多集中在小区门口和广场。
想看哪老头老太太多,你就看阳光朝什么方向,他们保证在阳光下,用浑浊的眼睛看向世间,忍受孤独。
陈年不但拿出了他们最喜欢的鸡蛋还有挂面,所有跟着来的人,一天给五块钱,还管饭。
一听这福利待遇,老头老太太们都炸了。
那是五六个人,足足有五六十人跟着陈米一起冲向了周二愣子的KtV,不管他们认不认识二愣子,此时此刻,在他们眼里二愣子就是最差劲的盲流子,势必将其诛之。
KtV中午十二点开门,服务员一开门看见门口这一幕直接蒙了,大脑当场就空白了,50多个老头老太太汇集在门口。
什么都不干,就是坐着喊嚎。
陈年把写好的歌词递给了领头的时髦老太太,让她带着姐妹们唱。
周二愣子不是人,和罗锅一起欺负人。
害得无辜工人倒霉,这么办事迟早天打雷劈。
就四句词,老太太用高亢和撕心裂肺的声音唱了足足一个小时。
如果说驼子的摇滚,不过是草台班子的一次疯狂,那陈年的摇滚,就是魔岩三杰在红磡体育场的劲爆演出。
陈年这么一整,全镇都出名了。
因为,在这个镇上,那么多伙混混,打了那么多年,什么恶心办法都使过,可谁都没想过还有这招可用。
陈年等于是打开了一个新道路,供后人穿梭。
老太太叫唤了两个小时。
陈年记得很清楚下午三点整的时候周二愣子出现了。
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下午三点,广播会准时播放一个小时的评书,四点是美食节目。
在放评书之前,会让听众点播一段歌曲。
此时,收音机里刚好响起王杰先生的《她的背影》
周二愣子就踩着那音乐,走到了陈年面前。
两伙人加一起,足足有上百人。
上百人往那一横,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派出所这边接到报警后,马上就出警了,但赶过去一看发现人手不够,于是又等支援。
周二愣子那天穿了一声灰色的羊毛衫,戴着大号墨镜。
他摘掉墨镜,露出那张酷似佐藤老师的脸。
对,周二愣子真的很像佐藤老师。
还记得很久以后,马闯偷偷看片的时候,突然用手拍了桌子一下,指着电脑屏幕说:“这周二愣子他爹怎么去拍这种片了。”
三人越看越像,最后索然无味,打开了另外一部电影。
周二愣子把墨镜往地上一扔,故作潇洒地整了下大背头。
“啥意思陈年?你想撅我立棍?既然这么有信心,咱们戳一下呗。”
陈年一脚踩碎了周二愣子的墨镜。
“我就站着呢,你想戳就动手,我看看你敢不敢。”
陈年双手揣兜,气势逼人。
还真把周二愣子给震住了。
现在这情况,怎么动手?
周围全是老头,老太太,真要是打起来,随便碰断一个人的骨头,对周二愣子来说都是大事。
再加上不远处还有派出所的人盯着,他要是真动手,这事不占理。
再者说,像周二愣子这种级别的混混,和陈年像街头混混那样厮打……有点掉价。
陈年这么做就等于是给他逼到了死角。
周二愣子今天不管动还是不动,都是个输。
“周二愣子,你不是让驼子打我工人,砸我店吗,继续这么办,往后我每天叫七八十个老头老太太,来捧你场。
我看看到时候咱谁先坚持不住,你不牛b吗,你儿子不是狂吗,我跟你说,这个事不是不能解决,把我工人的医药费赔了,还有我的损失赔了,我就让他们撤了。”
周二愣子被气笑了,他指了指陈年:“你以为就你会雇人,我也能雇,你要是这么玩,老子就天天找人去你们村,盯着你妈,盯着你媳妇,我看看谁先受不了。”
陈年也笑了,不过不是被气的,而是轻蔑的笑。
“好啊,那就试试呗,看看你的人进了我们村还能不能出来。”
周二愣子的笑容唰就僵在了脸上。
他快被陈年给气炸肺了。
小镇佐藤,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挑衅。
陈年这一次声势浩大的摇滚,带给这座小镇一个巨大的震撼。
更有人给陈年这招起了一个非常贴合的顺口溜。
老头老太太来讹人。
周二愣子也没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