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王林就摸黑起了床。
昨夜镇北王送来的半枚带血铜钱,此刻正压在他写给老母亲的绝笔信上。
\"老爷,该上朝了。\"
管家在门外轻唤。
王林把账册塞进袖袋,冰凉的丝绸料子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今日不知是福是祸。
只是眼下。
他已然是没了退路!
……
此时的太极殿内香烟缭绕,王林跪青砖上,抬眼便能清楚看见太子蟒袍上金线绣的龙爪。
他手心全是汗,账册边角已经洇湿了一片。
\"陛下驾到!\"
随着老太监尖利的通传,王林猛地直起身:\"臣有本奏!户部虚报漕船三百艘,贪墨二百七十万两!\"
哗啦一声,染血的账册摔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王林余光瞥见户部尚书张谦的胖脸瞬间惨白。
\"王侍郎怕是得了失心疯!\"
李牧抖了抖紫袍前襟。
\"前日你还与张尚书在醉仙楼把酒言欢,莫非那坛二十年陈酿是假酒?\"
王林咬紧后槽牙,突然从怀里摸出个荷包。
\"下官这里有张尚书赠的鸳鸯佩,另一块正在他府上歌姬...\"
\"胡扯!\"
张谦扑跪在地,肉山般的身躯震得地砖嗡嗡响,\"陛下明鉴!定是七皇子指使他构陷老臣!\"
一直沉默的赵铮忽然轻笑出声。
“本王何时构陷于你了?这等腌臜勾当,也就某些见不得光的人才做得出!”
此话一出。
任谁也明白,赵铮是为了五年前自己被迫害而故意而为之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来触这家伙的眉头!
要知道北境之王的名头那可不是盖的!
张谦面色一红,此时也故不得许多。
“七皇子若是没有做过这些,为何昨日有人看到您半夜去了王林得府上?下官可听说了,您在北境时那可是挥金如土,若是没有跟私盐打交道,下官可是不信的!”
\"张尚书意思是说本王私设盐场?\"
赵铮解下佩玉扔进铜盆,清水顿时泛起银波。
\"北境将士用命熬的雪花盐,倒成了私盐?\"
太子突然插话:\"七弟的盐引上为何印着天凤国徽记?\"
他一挥手,小太监抬上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盖凤凰纹的盐引。
赵铮捡起一张盐引,指尖摩挲边缘:\"皇兄可听说过孔雀石?\"
他突然扯断玉带扣掷入水中,青色玉石竟与盐引暗纹严丝合缝。
工部尚书噗通跪倒:\"这...这是岭南道贡品...\"
\"原来岭南的孔雀到了北境,就变凤凰了。\"
赵铮一脚踢翻木箱,盐引雪花般落在太子袍角,\"儿臣请彻查工部铸印司!\"
\"都给朕住口!\"
老皇帝剧烈咳嗽起来,龙案上的药碗被震得叮当作响.
\"太子监管六部不力,罚俸半年!老七去大理寺协查此案!\"
满朝文武左顾右盼。
一个个面色阴晴不定。
任谁也知道,七皇子这一仗算是彻底的赢了!
……
退朝钟声里,赵铮与李牧在汉白玉阶上狭路相逢。
老狐狸捋着白须笑道:\"七殿下可知,您那位凤姑娘的画像,今早贴满了城门?\"
\"太师倒是提醒我了。\"赵铮把玩着金钥匙——昨夜刚从王林密室取来的,\"听说令孙今日在崇文馆滑冰?可得当心薄冰。\"
两人错身而过时,李牧的龙头杖突然敲碎赵铮玉佩。
碎片映出远处腾起的黑烟,正是大理寺方向。
当夜,镇北王府内。
\"成了!\"
铁军激动地展开密报。
\"今日之后,朝中再无人敢小觑殿下!\"
赵铮摩挲着半块带血铜钱,窗外飘进几片雪花。
他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但至少今夜,东宫那盏长明灯,怕是熄得要比往日早些。
……
东宫。
此时赵琙正坐于正首。
下方一人正是太师李牧。
\"王林这狗奴才!\"
太子蟒靴碾碎明珠,\"当年跪着舔本宫靴底时怎么不吠?\"
李牧握着越窑秘色瓷盏的手稳如磐石,茶汤里映出他眼底幽光。
\"殿下不觉得奇怪吗?王林前日才收下江南千亩田契,今日便敢当庭反水...\"
他吹散茶沫,\"除非有人给他更大的筹码。\"
太子猛然转身,玉冠垂珠扫过李牧手中杯盏:\"你是说赵铮用民间传言的生死符控制了他?\"
\"殿下说笑了,这都是民间传说而已,不过老臣倒觉得,赵铮必然是在中间挑拨离间了!\"
紫檀木突然发出裂响,太子抓着雕花椅背的手指泛白:\"好个七弟!原来在北境五年净学这些鬼蜮伎俩!\"
他突然嗤笑,\"不过折了个王林,本宫还有刑部、工部...\"
\"殿下!\"
李牧突然加重语气,\"您还没发现吗?今日朝会陛下让您监国期间出纰漏,却让赵铮协查大理寺——这是要把刑狱权柄分出去啊!\"
香炉轰然倾倒,香灰漫过太子织金蟒纹下摆。
他盯着灰烬中明灭的火星,忽然压低声音:\"父皇...在防着我?\"
李牧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婚书:\"陛下若真属意您,何苦要把雪柔指给赵铮?\"
他展开婚书末尾的朱批,\"您仔细看看这印鉴——\"
太子夺过婚书,蟠龙印的龙爪本该扣着明珠,此刻却诡异地抓着一柄短剑。
\"这是...监国印?\"
他猛地抬头,\"不可能!本宫的监国印一直...\"
\"在您书房第三格暗匣。\"
李牧幽幽叹气,\"但三日前,司礼监说要用印修纂玉牒...\"
窗外惊雷炸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太子踉跄着跌坐,婚书飘落在烧红的银丝炭上,瞬间化作飞灰。
\"陛下既要赵铮制衡您,又怕他坐大。\"
李牧往炭盆撒了把香屑,\"所以故意让老臣与殿下生隙。\"
青烟腾起时,他沟壑纵横的脸宛如鬼魅:\"五年前我们能送走他,五年后...\"
\"报——\"
尖利嗓音刺破雨幕,浑身湿透的小太监捧着鎏金漆盘跪在殿外:\"陛下赏赐的秋菊酿到了!\"
太子盯着漆盘中那对鸳鸯壶,突然大笑:\"赏给李太师!\"
转头时眼底泛起血丝:\"听说太师最爱用鸾凤壶温酒?\"
酒液入喉时,李牧笑得慈祥:\"好酒,当配好局……有这么一位镇北王,看来整个帝都要掀起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