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柔想不明白。
她拖着疲惫的双腿,一路走回了丞相府,府里的马车早就被卖掉了,虽然卖不了多少钱,但至少也能凑些数目。
正堂里,沈衡和苏夫人坐在桌前,满面愁容。见沈语柔回来,苏夫人皱了皱眉,淡声说道:“回去收拾东西,明日搬家。”
沈语柔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搬哪儿去?”
丞相府是她的家啊。
离开这里,他们还能去哪儿?
沈衡耐着性子说道:“这处府邸已经被我卖掉了,明日就不属于我们了。我们要到京郊去住。”
“可是……”
沈语柔还想说什么,被苏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只有卖了这宅子,才有希望凑够那笔钱,这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你做出这副不情愿的样子给谁看!”
沈语柔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沈临风从外头回来了,沈语柔惊讶地发现,一向最注重外表的沈临风竟然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裳,整个人灰头土脸,似乎累得不轻,进门就抓起桌上的茶碗咕嘟咕嘟地往下灌。
“哥哥这是……去哪儿了?”沈语柔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临风乜了她一眼,他本就累极了,见到沈语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字都不想和她说。
她还有脸问?
他堂堂沈家大公子,何等风流倜傥的人物,如今为了几两碎银,竟然要去做那些力气活,好巧不巧,回来时正巧遇见几个以前和他一同逛花楼的狐朋狗友,逮着他好一顿笑话。
苏夫人冷着脸说道:“平南王府如今在修葺小花园,日子紧,需要的工匠多,给的银子也多。你哥哥去那里做一日的活,能赚一两银子。”
才一两银子?
若换做往常,这一两银子都不够沈语柔自己一日花的。
沈语柔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沉默地低着头。
只是那平南王府,不是雪棠的地方吗?
沈语柔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哥哥去了平南王府,雪棠没有为难哥哥吧?”
沈语柔不提还好,一提,更是勾起了沈临风的一肚子火。
他去了之后,本就怕被人认出来,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干活,偏偏那个叫钱三的管事,当着那么多小厮的面,亲自递了盏茶给他,还高声说什么沈公子曾经做过郡主的哥哥,想来郡主以前承蒙沈公子关照,这盏茶,就当是他替郡主给他的。
这一嗓子,所有在花园里干活的小厮便都知道了,他就是那位如今落魄的丞相府公子,一时间,不知多少道讥讽打量的目光落在沈临风脸上,他只恨不能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那个钱三长了一张胖乎乎的圆脸,笑起来时眼睛便眯缝起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为何他喝了钱三递来的茶后,便觉腹痛不已,每隔一刻钟就要跑一趟净房,害得他被克扣了半日的工钱。
见沈临风脸色铁青,苏夫人便知道他这是在外头受了委屈了。也难为他,昔日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如今为了生计只能去做那样的粗活,若不是府里境况实在艰难,苏夫人也不会让他出去做活。
苏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而后便冷眼看向了沈语柔:“待搬到京郊后,你也出去找些姑娘家能做的活,赚些家用。”
如今府里的银子已经尽数上缴给了国库,算上这处宅邸卖得的银子,还差五千两。
苏夫人已经回过娘家,苏家先是狠狠斥责了她嫁了这么个东西,还养了个如此败家的女儿,之后苏夫人苦苦哀求,苏家才肯答允借她一千两。
是借,不是给。
苏家把银票给她的时候,逼着她留了手印,这笔银子,日后是要一分不少连本带利地还给苏家的。
苏夫人看了眼那张欠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笔银子要分五年还清,每年要还二百五十两。可苏夫人别无他法,只能按下手印,拿走了银票。
即便如此,还差四千两。
这时,丫鬟在外头禀道:“夫人,钱管事到了。”
苏夫人连忙道:“快请。”
钱三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从怀里取出银票,递给苏夫人。
“银票我已经取来了,三十处田庄,总共三千两银子。夫人看看,若没问题,就将地契给我吧。”
“多谢。”苏夫人接过银票,看了眼上头的数目,便让芙蓉去取地契。
沈语柔不可置信地问道:“母亲,一处田庄您就卖一百两银子?这、这不是亏大了吗?”
苏夫人冷下脸呵斥道:“你懂什么!”
陛下给的期限本就只有六日,想在这六日之内将田庄卖出好价钱,实在困难。而钱三一开口就是要将她的三十处田庄全部买下,虽然他总共只出三千两,但对苏夫人来说,也算是桩能解她燃眉之急的好买卖。
丞相府的处境已经这般艰难了,她哪里还有时间等下去,等着那些庄子卖出好价钱来?
可沈语柔哪里懂这些,苏夫人如今一看见沈语柔那张脸就窝着一股火,她也懒得和沈语柔解释,让芙蓉把地契递到钱三手里。
钱三将地契仔细收好,笑着对苏夫人道:“对了,苏夫人还不知道,是谁买下了您的庄子吧?”
苏夫人不曾见过钱三,自然不知他背后的主子是谁,见钱三如此问,便柔声道:“不知是哪位贵人,出手如此大方,多亏了这位贵人,不然那么多庄子,一时间还真不好卖。”
钱三笑呵呵地说道:“郡主心善,听说夫人在卖庄子,特意让我过来,将夫人的庄子全部买下。郡主说了,这些银子,就当是偿还夫人过去十六年来养她所花的银钱,从此以后,还望夫人莫要再来打扰郡主了。”
苏夫人微微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买下她庄子的竟然会是雪棠。
雪棠这样做,是不是心里还有她这个母亲?
不等苏夫人想明白,沈临风却咬牙切齿地说道:“母亲,阿念她摆明了是要落井下石!她知道母亲着急将田庄出手,所以才故意用这么低的价格从母亲手中把那些庄子买过来,她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