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筠心看着来电显示备注的奶奶两个字，迟疑片刻后还是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缓，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切，丝毫没有因为多年不见而疏离。
“心心，我听颂暄说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夏筠心张了张嘴，原本咽回去的苦涩却在这一刻被撞开了一个缺口，让她险些哽咽。
她强忍着嗓子里如同含砂般的刺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悦：“奶奶，我只是工作太忙了……”
当初她离开陆家，唯一舍不得她的就是陆老夫人。
可当时的夏筠心必须走。
似乎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陆老夫人轻轻叹息一声：“虽然你这些都不在家，可你永远都是陆家的女儿，找个时间回来吃顿饭吧。”
夏筠心握着手机，拒绝的话含在嗓子里，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许久，她才挤出一个含糊的字音：“好。”
想起陆老夫人对自己的关爱，夏筠心便不忍心让她失望。
挂断了电话，夏筠心长长吐了口气。
她看向窗外，万家灯火间明月皎皎，这座城市的夜分明被无数灯光照亮，却让她的心一点点发冷。
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夏筠心苦涩一笑，起身走进一片霓虹之中。
……
次日，夏筠心是顶着黑眼圈来公司的。
还没来得及坐上工位，张总就急匆匆从办公室里出来，喊夏筠心去会议室。
“陆总亲自过来确定投资意向和项目进度，小夏你可要好好汇报，一定要让陆总看见我们的诚意。”
听着张总在耳边絮叨，再听见陆颂暄的名字时，夏筠心已经有点麻木了。
“……所以你们已经通过市场调研确定好了星海计划的面向用户，以及未来的持续发展方向了，对吗？”
陆颂暄拿着报告，看向站在台上的夏筠心，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份策划书做的不错。”
“有了它，后续给这个项目的投资应该会更加顺利，我先提前恭喜张总了。”
虽然只是些场面话，张总却乐得眉开眼笑，他跟陆颂暄握了握手，态度格外讨好：“还得多多倚仗陆总……说起来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陆颂暄坐在椅子上，清俊的眉眼笼上一层浅浅的疲惫，仿佛有极淡的青雾弥漫在眼底。
夏筠心闻言望去，恰好对上陆颂暄的眼睛，他的视线如同一根羽毛轻飘飘拂来，却让她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紧接着，夏筠心就听男人一向低沉儒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昨晚喝多了几杯，宿醉整夜还被某个狠心的小东西抛下，所以有些不舒服了。”
这番话一出口，夏筠心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挠了挠，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察觉到张总的视线带着狐疑在她和陆颂暄身上逡巡，夏筠心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天晚上是张总亲自安排她把陆颂暄送回去的。
现在他当着张总的面这么说，怎么都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筠心再也坐不住了，她指尖微微发抖，胡乱整理了一下文件，便借口处理工作，从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一整天，夏筠心都心不在焉，直到下班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然而刚走出办公楼，夏筠心就看见了那个自己不想面对的男人。
陆颂暄一身深蓝色西装，靠在车门上，衬得那张矜贵俊美的容颜越发高不可攀。
两人对视的瞬间，夏筠心下意识扭头想走，却被陆颂暄的声音钉在了原地。
“站住。”
男人语调淡漠，听不出息怒，可夏筠心却莫名其妙迈不开步子，只能僵在原地，任由陆颂暄朝自己走来。
“昨晚，为什么丢下我离开？”
他的声音伴随着傍晚的风，轻飘飘灌入耳中。
夏筠心的手掌被捏出了一层薄汗，她嗫嚅着动了动唇瓣，刚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又听陆颂暄开口。
“从前你不是都会留下来照顾我吗？”
短短一句话，瞬间把夏筠心的思绪拉回了从前。
那个时候的陆颂暄刚刚进入公司，为了崭露头角，有些应酬不可避免。
而每个出去应酬的夜晚，夏筠心都会熬上一碗浓浓的醒酒汤，再准备好毛巾和热水，好让陆颂暄能够舒服些。
雷打不动，一直持续到她离开陆家。
回忆逐渐清晰，夏筠心的心口也克制不住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五味杂陈。
曾经她是妹妹，所以才能贴身照顾他。
可昨晚，她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两人的距离不过半臂，夏筠心可以清晰地闻到陆颂暄身上清冷的雪松气息，让她整个人忽然一阵恍惚。
太近了。
近得让她无端产生了一种暧昧的错觉。
被刻意尘封的感情在此刻缓缓掀起一阵涟漪，可还没等夏筠心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陆颂暄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冷静。
“奶奶让我今天接你回家吃饭，上车。”
仿佛一盆冷水浇头，夏筠心的手指缓缓掐进掌心，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上气。
是她想多了。
也是，之前陆颂暄可以为了一句告白，就毫不犹豫地把她赶出家门，又怎么会忽然来跟她说什么暧昧不明的话。
她忽然庆幸自己没有表露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两人之间只怕无比尴尬。
眨了眨眼，夏筠心飞快忍下眼尾还没来得及泛起的红痕，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走吧。”
“等会我自己坐车回去。”
她以为这么说，陆颂暄会乐得轻松。
然而男人只是站在她面前，一副她不上车自己就不走的架势。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
夏筠心眉头皱了皱。
她刚想继续找借口反驳，却忽然想起这里是公司门口。
她今天出来得早，等会其他同事也都要下班了。
要是被他们看见自己和陆颂暄站在一起，指不定会误会什么。
夏筠心抿了抿唇，抬眸看了陆颂暄一眼，终于还是妥协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