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仙洲听着默然无语。
他倒不是觉得秦云东这么说有什么不对,而是因为秦云东说到了他的痛处。
季仙洲以前是教授和学者的身份,到哪里都有鲜花和掌声。
他听了朋友的怂恿走上仕途,并没有大展宏图的成就感,却失去了做学问的尊严和自由。
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请示汇报,说什么话都要再三掂量才开口。
后悔啊,早知道还不如不离开学校。
秦云东看他的神情落寞,大概能猜出他大概在槐荫市的工作很不如意。
他很贴心地主动转移话题。
“老季,你在省城大学认识物流系的李忠平老实吗,他现在是临江市物流学院的校长。”
“省城大学的教师有四千五百多人,我不可能认识所有人,但知道李忠平辞职到临江市的事。听说李忠平是因为和学生的绯闻待不下去,到临江市是他最好的选择。”
季仙洲摇摇头,摘下眼镜擦了擦。
“警方已经查实,李忠平的绯闻是一起栽赃陷害的恶性案件。你既然听闻李忠平的事,那就应该也听说物流系主任林非自杀的事吧?”
秦云东有意识替李忠平申辩,接着问了一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当时秦云东为了安抚姚琪,特意到省城和她的丈夫李忠平面谈,但很快发现李忠平所谓的绯闻疑点重重。
秦云东主动联系女学生青黛在熏园谈判,结果发现青黛和饭店老板杨金石是同伙,为的是败坏李忠平的名声。
据杨金石交代,背后黑手就是省城大学物流系的系主任林非。
只可惜警方找林非时,他已经从办公楼上跳下去,以至于这个案件不了了之。
但秦云东却一直没有忘记此事,现在正好可以向季仙洲侧面了解。
季仙洲戴上眼镜,有些忿忿不平:
“学校内部谣传说林非嫉贤妒能陷害李忠平,事情败露后跳楼,纯粹是一派胡言。”
“哦?据你看,林非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会跳楼?”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和林非相识多年,我们俩是学校里最有名的藏友,我对他很了解,知道林非向来与人为善谨小慎微,绝做不出那样的蠢事。”
季仙洲接着说,他和林非都喜欢收藏文玩字画,休息时间经常相伴到各类文玩市场淘宝。
但他们俩纯粹是业余爱好,不为了赚钱牟利。
林非虽然在学术上乏善可陈,但他懂得团结,热心帮助物流系的老师解决工作和生活上的问题,因此他的威信很高,被教师们亲切地称为物流系的后勤部长。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单单对李忠平下黑手,非要除之而后快呢?
“老季,消消气,我们只是闲聊。真相是藏不住的,早晚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秦云东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好言安慰,并且还表达自己也喜欢藏品,想找机会欣赏一下季仙洲的藏品。
季仙洲说藏品都在家里,如果秦云东出差到省城,他很乐意请秦云东到家里吃饭欣赏藏品。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季仙洲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他很识趣,秦云东推掉工作日程陪他谈了这么久,已经很给面子了,再耽误秦云东的工作就太没眼力见了。
秦云东把他送出办公室,握手时叮嘱他不要参与实施国企改革,遇坑要会躲避。
季仙洲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发慌。
在回去的路上,季仙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也没有回槐荫市的兴致,于是他命令司机改变路线返回省城。
季仙洲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他来不及吃饭,直接来到副省长谷国斌的家里。
谷国斌很热情地把他让入书房。
“老同学,你上任以来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做常务副市长很威风?”
谷国斌和季仙洲是恢复高考后一起考入省城大学同系同宿舍的同学,关系自然非常好。
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谷国斌费尽口舌终于说服季仙洲走入仕途。
谷国斌非常看好季仙洲优秀的背景,将来必然会成为他得力的帮手。
“威风个鬼哟,我现在脑袋都大了几倍,现在后悔受你蛊惑进了不该进的圈子,肠子都悔青了。”
季仙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开始发牢骚。
“怎么回事,白国昌对你使性子耍威风了?”
谷国斌的脸色阴沉下来。
“那倒没有,人家对我客气得很。但我不是傻子,就像秦云东所说,这种客气不是好兆头,背后一定有雷等我踩。”
季仙洲唉声叹气地仰靠在沙发上。
“秦云东?他干嘛要挑拨离间,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谷国斌听到秦云东的名字,顿时心里就冒出无名火。
他带队去临江市考察禽流感疫情时,曾经因为狂妄被秦云东不动声色地收拾了一次,丢尽了颜面,从此谷国斌对秦云东就怀恨在心。
“秦云东不是挑拨离间,他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掉进漩涡里。”
季仙洲当然不会被谷国斌牵扯鼻子走。
他解释说,白国昌受到国企改革出现波动的压力,擅自调整了改制政策,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问题。
如果季仙洲此时牵头去执行白国昌的计划,万一出问题,很有可能就称为替罪羊。
谷国斌此时好像才明白过味来,沉吟半晌狐疑地问:
“秦云东和你又不认识,为什么他要帮你,这其中会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没有接触过秦云东,不知道此人精明过人,有杀人于无形的本事。就连鲍乾清都经常败给此人,你可别被他算计了。”
谷国斌对秦云东已经有心理阴影,总是把秦云东往坏的地方想。
“国斌,做人要厚道,怎么能随便揣测别人的善意呢。槐荫市本来和秦云东没有关系,他平时那么忙,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是我主动找他求教,他真诚待我,详细给我解释槐荫市的国企改革的规划,还给我指出可能的陷阱,秦云东够意思了。”
季仙洲相信自己的目光没有错,秦云东绝不是阴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