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怎么敢来长安?老子让他有去无回。”王思礼脱口而出。
李亨瞟了他一眼。他方才感觉到自己失礼了,赶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裴冕豁然开朗:“这就是新归顺朝廷的山贼无疑。”
李亨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这群山贼竟还有骑兵!”王思礼惊叹之余,灵机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一计,“殿下,臣以为可令这伙山贼去截杀叛军的斥候。他们本就擅长突袭作战,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裴冕摇着头连连反对:“让山贼去对抗叛贼?王将军真是奇思妙想!这不是借刀杀人吗?万一他们径直投降叛军,岂不是驱羊入虎口?”
对于行军打仗裴冕并不精通,但对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还是很敏感的。
狄若曦和高适都很认同裴冕的说法。刚刚归顺的山贼,让他们参与守城还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他们出城袭扰或野战。否则,他们会误以为,朝廷要拿他们当弃卒。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回到太子府之后,李亨随便吃了点东西,开始看桌上压着的厚厚的禀帖。这些禀帖,大多都是中书省送来的,裴冕已经圈阅过。李亨只需要过一遍,同意或者不同意裴冕的处理意见即可。
只有涉及到军国大事的禀帖,才会送到他这里来。其他的日常事务,代理右相有权直接决定。
还有一些禀帖是六部直接送呈,不经过中书省。此时,李亨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样一张禀帖。
这张禀帖是礼部尚书杨绾所写。他写道:“臣夜观天象,见紫薇星异常闪耀,其光辉独聚于东宫之上,此乃大吉之兆。
臣以为,太子殿下当顺应天命,速登大宝,方可保大唐社稷安宁,黎民福祉顺遂。
如今叛军祸乱,天下动荡,唯殿下登位能正乾坤,使四方归心。若不然,恐触怒上苍,遭受天罚,陷大唐于灾厄。
臣冒死进言,望殿下慎思之,早做决断,勿负上苍眷顾与万民期盼。”
看完之后,李亨不禁怒火中烧,直骂杨绾为老匹夫。
你们一个个地在本宫面前劝进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们写几个表章呈给父皇,让他老人家传位,不比在这里劝进强多了吗?
这种人真是机关算尽。要他上表给皇帝,请皇帝退位,他是绝对不敢的。但是,有朝一日自己登临大宝,他们就会觉得,自己不能忘了他们的劝进之功。
这就是他们捞取政治资本的投机手段。
他忽然想到,如果将这张禀帖给裴冕送去,会怎么样呢?
这无异于是对裴冕的一次试探。他看到这张禀帖之后,会持何种态度呢?
他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裴冕在朝中沉浮多年,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铁定不会声张。
他作为代理右相,应该是倾向于自己的。但这是一个老狐狸,处事十分谨慎,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李亨想了想,还是作罢。自己现在根基还不稳,这长安城就是一个小朝廷,何必操之过急呢?
“太子爷,广平郡王求见。”这时,冷宜峻轻手轻脚地前来禀报。
“让他进来。”李亨头也没抬。
“儿臣见过父王。”李俶一进来就行礼。
“大郎,有什么事?”李亨抬了抬头,问道。
“父王,儿臣收到三弟快马来信,他昨日就已经招满一万五千人,准备于今日回长安。”李俶说道。
“这事我知道。”李亨随手拿起一张禀帖,轻声说道。
“三弟还说,他要选派三千人马前往扶风郡。”李俶轻轻地说。
“这事是我安排的。”李亨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清楚,李俶大晚上地跑来,不可能就为了说这点事。
“儿臣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李俶说着,抬眼看了看父亲。
“想说就说吧。”李亨不耐烦地说道。
“父王,儿臣不想去扶风。三弟离扶风近,在兴平也待了多日,更适合去扶风。”李俶恭谨地说道。
这三千人马是李倓招募的,跟自己没半点关系。不过,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李亨放下手中的禀帖,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俶一眼。
“父王,如今叛军兵临城下,局势万分危急,儿臣只想留在父王身边,与父王共进退。”李俶一脸诚挚地说道,“恳请父王恩准!”
“荒唐!你的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懂吗?那三千人是三郎招募的,你担心自己指挥不动,是也不是?”李亨怒斥道。
“父王,儿臣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请父王明鉴!”李俶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用不着那么紧张!三郎已经启程,现在让他回去也不合适。”李亨示意李俶起来,“眼下叛军尚远,也不急于这一时。等战争打响,看情况再做决定。”
“谢父王成全。”李俶又拱手作揖。
“大郎,我手头有件事正好需要你去办。”李亨说着,停了下来。
“请父王吩咐。”李俶十分恭敬地说。
“去找几支信得过的商队。”李亨说道。
“找商队?儿臣正好有认识的商队。父王,您找商队干什么?”李俶问道。
“叫你去找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李亨斥道。
“儿臣这就去办。”父王以前从来不跟商人打交道,今儿个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李俶虽然心中充满了疑虑,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还有,这些商队最好是有劣迹的,比如哄抬物价,走私盐铁。”李亨又叮嘱道。
“这?”李俶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既要信得过,又要有劣迹,他不知道该信哪一句。难道父王想对城中的商队动手了吗?
又或者,左藏库起火,可能会导致物价上涨,父王想借此平抑物价?
如果是平抑物价,根本没必要找有劣迹的商队,城中的大商队多了去了。
“我想和叛军做生意。”见儿子一脸茫然,李亨轻描淡写地说道。
“和叛军做生意?”这下,李俶更加茫然了,“为什么要和叛军做生意?”
“你先别问,照做就是了。时间到了,我自会告诉你。”李亨一脸神秘地说道,“明早带人来见我,有问题吗?”
“没问题,儿臣这就去办。”李俶满心困惑,见父王不肯多说一句,也不敢多言,只得应承,施礼之后匆匆离开。
李俶离去后,李亨又陷入了沉思。
叛军奸细打入城中,依托的就是官员和商人。官商勾结,形成利益共同体,慢慢渗透,这样才能潜伏得深。
现在,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叛军能做的,朝廷也能做,而且还要做得更好。
再有,城外老百姓家中粮食多,若是卖给叛军,或者被叛军洗劫,那就是以粮资敌了。
如果让商队出手,高价收购他们的余粮,老百姓见钱眼开,说不定会大规模粜粮。
老百姓手里的粮食越少,就越容易迁走。
待击退叛军后,再平价售粮,也就可以帮老百姓挺过春荒了。
至于这差价,当然是官府出钱,不可能让商人买单。
不仅不能让他们买单,还要让他们有钱可赚。
为了配合这次粮食收购行动,他还需要一些舆论。光有胡萝卜,没有大棒,这怎么行呢?
想到这里,他叫来了鱼朝恩。
“太子爷,有什么吩咐?”鱼朝恩躬身问道。
“你在外面有多少眼线?”李亨问道。
“也没多少,就……”听到这话,鱼朝恩顿时万分紧张,难道太子爷要动自己了?
“到底多少?”李亨提高了嗓音。
“回太子爷,只有一两百。”都到这时候了,鱼朝恩不敢说假话。
李亨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接把鱼朝恩整不会了。
“将你的眼线全部撒出城去,到人多的地方散布流言。”李亨说道。
“散布流言?”鱼朝恩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就是散布流言。”李亨笃定地点了点头,“让你的人这样说:官府有令,凡是卖粮食给叛军的,全家坐牢。凡是给叛军当壮丁者,全家杀光。”
“太子爷,这事让京兆府出一个通告不就行了吗?何必散布流言呢?”鱼朝恩不解地问道。
“这个比通告好使。”李亨又是神秘一笑,“现在就去办,一定要秘密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奴婢这就去办。”鱼朝恩行礼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