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浚不由得在心内骂道:“好你个陈希烈,居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若是应承下来,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以后但凡有什么事,他就说,这是李府尹做的主,哼!”
想到这里,李浚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老先生,承蒙陈相爷抬举,本府甚是感佩。
本府本不应推辞,只不过兹事体大,个中情况如何,本府尚未查明。赔偿事宜,本府实在是不便插手,以免引起百姓们的误会。”
见李浚说得在情在理,陈韵莱明知他在耍滑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问道:“既然府尹大人多有不便,老朽绝不敢勉强。
老朽冒昧问一下,这个事件如何定性?”
“老先生,本府正在进行调查,尚未定性。”李浚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老先生请放心,请转告陈相爷,一旦有了进展,本府将会在第一时间如实禀报。”
陈韵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闲聊了几句,就匆匆告辞。
待陈韵莱离去,李浚写了一张禀帖,即刻派人呈送到中书省。
……
裴冕正要去兴庆宫禀报军情时,接到了京兆府送来的禀帖。他迅速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叛军就要打到霸陵了,城中竟然发生如此惨烈的事故,而且还涉及到了陈希烈,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往小了说,如此恶劣的案子,七八十人死伤,势必会引发城中百姓的恐慌。往大了说,这么敏感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惨烈的事件,难道没有蹊跷之处吗?
或者说,这就是奸人所为,目的就是制造混乱,以达到扰乱城中民心的目的。
裴冕忧心忡忡地进入兴庆宫,给李亨行礼之后,木然坐下。
兴庆宫内,往日的金碧辉煌此刻似乎也被愁云笼罩。
“裴相何以沉默?”李亨开口说道。
“殿下,崔乾佑昨日已经拿下了渭南县,直扑长安而来,前锋田承嗣所部,今晚就可以到达霸陵。”裴冕禀报道。
李亨叹了口气,说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却也不至于如裴相那么悲观。”
裴冕欠了欠身,说道:“老臣所担忧的,也不只是这个。”他取出京兆府的禀帖,呈给李亨。
李亨一看,也吃了一惊,着急地说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殿下,此事必有蹊跷。”裴冕一脸忧虑地说道,“老臣以为,这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李亨也点了点头。叛军明天就会攻打长安,而城中竟然发生了此等大事,这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之事?
而且此事与陈希烈有涉,可见陈希烈必有嫌疑。无论是被人陷害,还是自导自演,这件事都很棘手。
“殿下,我们一面要组织迎战,一面要处理此案。一旦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激起民变。”裴冕长叹一声,说道,“如果城中奸人趁机散布谣言,我们的处境将十分不妙!”
李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脑子快速转动。
这个陈希烈,每次看起来都与大案要案有涉,可每次都能完美脱身,到底是自己对他心存偏见,还是他隐藏得太深。
李俶和鱼朝恩两路人马暗查,竟然至今为止都没有查到什么把柄,难道自己的方向错了吗?
在《新唐书》中,欧阳修老夫子将他放在《奸臣传》,着重强调了其在安史之乱中的失节行为,并对其进行了批判。
《旧唐书》虽然没有将其归入《奸臣传》或《贰臣传》,对他的评价也非常低。唐德宗李适更是直言道:凡相者,必委以政事,如玄宗时牛仙客、陈希烈,可以谓之相乎?
可见,陈希烈不仅能力平平,而且还心怀异志。如今,张垍、张钧兄弟已东窗事发,明正典刑,难道陈希烈真的没问题吗?他的失节行为,当真是被逼无奈吗?
李亨绝不相信。他觉得,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
现在事态紧急,没时间深入调查了,必须尽快控制住陈希烈,以免事态扩大!
过了好一会,李亨开口说道:“裴相,你觉得陈希烈这人如何?”
被李亨这么一问,裴冕毫无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捏着几根稀疏的白须,一时陷入了沉思。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是要动陈希烈了吗?动一个当朝宰相,没有真凭实据恐怕难以服众。
可如果不动,万一陈希烈真是叛军奸细在城中的大首领,那可就麻烦了。
以陈希烈的资历与威望,一旦发难,将给长安城的防务造成巨大麻烦,甚至导致城池不保。
“殿下,老臣觉得,陈希烈有嫌疑。”李亨问的是陈希烈这个人怎么样,他不好直接回答,只能说这个人有嫌疑。
有嫌疑是客观陈述,而怎么样是主观评判,说法不一样,效果也大不相同。
李亨在心中骂了一声老狐狸,问道:“既然如此,裴相认为应该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既然你裴冕不直接回答,那我就将这个球踢给你,看你怎么办?
“殿下,老臣个人认为,眼下形势紧急,事出非常,必采取非常手段。”裴冕含含糊糊地说道。
见裴冕语焉不详,李亨知道他有所顾虑,直接说道:“裴相,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君臣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本宫先表明态度,必须对陈希烈采取措施。”
见李亨态度明确,裴冕顿时豁然开朗,开口说道:“殿下,陈希烈身为左相,犹豫颟顸,臣身为右相兼御史大夫,理应弹劾。
至于殿下说要采取措施,老臣以为,目前证据不足,宜免不宜抓。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抓捕宰相,于法无依,很容易引起反弹。
当下,陈家闯了这么大的祸,不论是否有意,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罢免他的宰相之位。
这是老臣的一点建议,请殿下明鉴。”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宰相商量一下,先罢免陈希烈的左相之职,保留太子太师和紫金光禄大夫。”李亨一锤定音。
“还有,要严饬京兆府,速速查明西市惨案的缘由,并加强东西市的管理。自今日起,禁止两匹马以上的民间马车上路!”李亨又说道。
他之所以这样要求,不仅是出于安全考虑,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大战在即,必须保证城中道路畅通。一旦出现大规模拥堵,很有可能影响战况。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对大城市的交通拥堵情况了如指掌。
裴冕一一应承,行礼告辞之后,回到政事堂,与韦见素、房琯商议相关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