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见到崔乾佑，史万山翻身下马，拱手说道。
“你不在营中，怎么来这里了？营中出事了吗？”此时，崔乾佑满头是汗，正在密切关注着战场的动态。见史万山一脸匆忙地跑来，心中充满了疑惑。
“元帅，营中没有出事。”
见史万山这么一说，崔乾佑顿时就放心了。“那你来做什么？”他继续问道。
“元帅，方才卑职跟崔司马商讨了一下，感觉这样打下去很危险。”
“怎么说？”
“元帅，我们在春明门跟高适死磕，李俶的陇右军可能趁机偷袭我们的右翼。”
崔乾佑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方才也想到了。
“元帅，如果李俶偷袭，城中出动骑兵接应，很容易将我军右翼撕开一道口子。
若是高适再趁机从春明门出来，给我们来一个反冲锋，我军将陷入三线作战的危险境地！”
“高适有能力发起反冲锋吗？”崔乾佑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突然觉得，高适确实有发起发冲锋的可能。之前与自己接战的是高适所部，但刚才已经换了一批人上来，这应该是唐军的预备队。
预备队的战力虽然明显比不上之前的部队，但凭借着守方的优势，仍然可以抗住自己的疯狂攻击。
这也就意味着，春明门不仅有人守城，还有出城反扑的实力。
“元帅，不能再打了，撤吧！”
“撤？你让我怎么撤？都已经死伤两三千人了，现在撤回去，这些人不是白死了吗？”崔乾佑怒目圆睁。现在，他虽是主帅，却也杀红了眼，不自觉地就将自己代入了将领之中。
“元帅，我军久攻不下，疲乏不堪，恐怕扛不住唐军的有生力量啊！
一旦挡不住，就有全军溃散的风险。如此，军中降卒可能趁机溃逃，向唐军投诚。”
提到降卒，一下子就击中了崔乾佑的软肋。这上万人的降卒，丢又不能丢，用又不好用，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眼下，他疯狂进攻唐军，除了希望一击得手之外，不也是为了稳住这些降卒吗？
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在拼消耗，谁也奈何不了谁。再打下去，确实没什么意义。
但就这样撤退，他也心有不甘。一者，这一战的损失过大，一旦撤退，对士气的打击很大，短时间内无法发起进攻。
二者，他在安庆绪和安禄山那里不好交代，这已经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了。
“史长史，传本帅命令，急调田承嗣所部，加强右翼的防护！”
“元帅，田承嗣所部已经全部投入战斗，一时间只怕撤不出来！”
“撤不出来也要撤，先撤一半！”
“元帅，颜真卿所部有两万多人，若是尾随追击田承嗣所部，又该怎么办？”
“颜真卿所部都是新兵，没有出城野战的胆量！”
“元帅！”
史万山准备再劝时，崔乾佑怒斥道：“不要再说了！速去传令！”
“报！”
史万山刚走，一骑斥候匆匆来报。
“说！”
“元帅，城北唐军正在调动！”
“去了什么方向？”
“元帅，唐军分成了两支，一支进入了禁苑，还有一支正在往东赶来。”
“再探！”
崔乾佑立即明白，往东的这支军队肯定是陇右军，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那么，另一支为什么要进入禁苑呢？难道他们要放弃启夏门防线吗？
放弃启夏门防线，又是为了什么呢？
收缩战线？跟自己决战？还是两者都有？
一时间，崔乾佑陷入了迷糊之中。
“报！”
这时，又有一骑斥候疾驰而来。
“什么情况？”
“元帅，唐军通化门有兵马调动的迹象！”
“再探！”
这次朕让史万山和崔恒生猜对了，唐军果然要出动骑兵策应陇右军。
“来人！传令吕竭穹，如果唐军骑兵出动，主动迎上去，将其截住，不能放一个唐军骑兵到步兵阵线！”
一个亲兵得令，赶紧前去传令。
他估计，城中最多也就是两千骑兵，两千对两千，他不落下风。
只要吕竭穹能拖住唐军的骑兵，李归仁所部就有可能扛住陇右军的攻击。
如此，就算高适趁机发动反冲锋，崔乾保和孙翊则合并一处，也能顶住高适的冲击。
然后，自己这五千步兵和田乾真的两千骑兵迂回到陇右军之后，来一个反包围，有希望一举将其歼灭。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全歼陇右军，可以一战击溃唐军的信心。
现在，他已经想清楚了，当前的战场态势并没有史万山说的那么严重。只要坚持下去，危局也可以变成转机。
尤其是田承嗣所部，如果能顺利到达战场，战局将发生根本性的逆转！
既然唐军要送菜上门，自己哪有不吃的道理！
就在这时，又有斥候来报：“元帅，北边唐军打出了‘王’字旗号，离我军已经不到十里！”
“‘王’字旗？你确定？”
“元帅，这是小人亲眼所见，错不了！”
“再探！”
他知道，陇右军的统帅已经换成了王思礼，而非李俶或狄若曦。
这么说起来，王思礼是想报潼关的一箭之仇。
崔乾佑在心中骂道：“哼！手下败将！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等会老子抓住你，一定让你去跟哥舒翰那老贼作伴！”
此时，城墙上下的战斗依然十分焦灼。只见崔乾保高举着横刀，不停地吆喝着，将一团又一团的降卒赶到护城河边，再送到河对岸。
一个建制完整的团，到达河边时，往往要损失一少半的兵力。等到过了河，一个团就只剩下百十人了。
崔乾保的牙齿都要咬碎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握着指挥刀的手不停地淌着汗水，却依然没有哪怕一人爬上城墙。
其中有一个军士眼看着就要爬上去了，就在这时，一个唐军军士突然捅出一支大枪，这名军士连人带枪滚了下来，还顺带砸中了几个正在攀爬云梯的军士。
烟，火，血，肉，交织在一起。
喊杀声，爆炸声，弓弩声，箭矢破空声，搅成一团。
此时，跟勇敢不勇敢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敌我双方都已经杀麻木了。除了杀人，拼命杀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有杀敌，将敌人杀完，自己才有机会活下去。
“城南急报！”
正当崔乾佑陷入沉思之际，一名斥候从西南方向飞奔而来。
“什么情况？”
“元帅，田将军所部正在城南发起全面进攻，死伤极为惨重，完全抽不出兵力来！”
崔乾佑知道，田承嗣已经指望不上了，一切只能靠自己硬扛。
他心里清楚，这一仗，如果扛住了，极有可能趁势拿下长安。如果打输了，不说全军覆没，至少也会被打残。
眼下，关键的关键，是李归仁要顶住王思礼，吕竭穹要拖住城中骑兵。
他们能吗？此时此刻，崔乾佑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可是，他已经抽不出更多的兵力来了，只能寄希望于这四千人。
不一会，又有斥候来报：“元帅，唐军延兴门方向有兵马调动！”
“延兴门？”
“是的！”
延兴门哪来的兵马？城东的唐军不都在春明门一带吗？难道李亨又增兵了？
崔乾佑明白，这支军队是奔着田乾真去的，目的就是拖住田乾真，让自己陷入四面包围之中。
想到这里，崔乾佑大吃一惊，心中开始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