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一夜未眠，只沉眉不语，和屋中人思索着更好的对策。
方才消息传来时，她本想同萧煜一起去城北查探情况，但此刻身子未愈，众人阻拦，一时间只能困于房中。
“殿下不必担忧，”高楚开口道，“有王爷和几位大人在，不会有事的。”
陆昭点了点头，但心中忧虑并未缓解几分。
她担心的并非只是百姓，还有此刻身处险境的萧煜。
卫审容看着陆昭愁眉不展的神色，补充了一句：“珩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陆昭一顿，而后收回了几分思绪。
凉州官员刚刚经历过一次大换血，对当地政务还不熟悉，遇上此等大事，自己万没有做事不管的道理。
陆昭沉声道：“我们还需再想想，除了萧煜下达的命令之外，还能做到什么对殷城有益之事。”
高楚想了想，“殿下，珩王殿下下令百姓们闭门不出，仅仅如此并非可行之法。依属下之见，应开放官府粮仓，挨家挨户分发粮食，方可助百姓度此难关。”
是否勒令闭门不出，对部分寻常百姓而言无非是病死与饿死的区别，事发紧急，一日两日尚可用此法，但长此以往，绝非长治久安之策。
殷城城门封闭，意味着商业断绝，而百姓闭门不出，则会使百业凋敝，加之殷城又刚刚历经战乱，在这种情况下，城中余粮供给数万百姓，定然只能坚持几日。
她已经寄出书信，让临城派粮增援，除此之外，在补给没有送达的日子，也不可让百姓断粮。
高楚是龙云卫中的“智将”，此事交由他来办最为稳妥。
“开仓放粮的事我来解决，除了粮食之外，玄甲军还会发放艾叶，你去和燧云商议每日分发的时机。”
高楚立刻道：“遵命。”
陆昭沉思片刻，“除此之外，乱葬岗的尸体也要处理后深埋。”
“官府已经派仵工去处理了。”卫审容回道。
瘟疫不仅要解决病症，在“前线”之外，情况会更为复杂。
陆昭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缓缓升腾，而就在下一刻，龙云卫忽然在门外道：“殿下，城南急奏！”
她心中一冷，“进来说话。”
那龙云卫推门而入，神色并不好。
“殿下，冯云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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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大狱内，陆昭穿着一身白衣，以长纱覆面，急步走入了地下暗牢中。
绫光一路小跑，骤然转身拦在了陆昭之前。
“殿下，属下放您出门已是冒着杀头的死罪，千万不能再往前了。”
珩王殿下临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命自己守好端阳殿下，不能让她踏出驿站大门半步。
但一旦对上陆昭那双凛厉的眼，自己忍不住一再退步。
她只觉现在自己已不是珩王的人，而是端阳殿下的人了。
不，如今应该是镇国公主殿下。
陆昭平静望着身前人，眉宇间的威仪让人心下生寒，“绫光，让开，我保证不会让萧煜降罪于你。”
“不让！”绫光挡在身前。
这已经不是降不降罪的问题了。
她硬着头皮道：“此刻殷城瘟疫蔓延，冯云青又是病死的，殿下病体还未痊愈，绝不可再冒然前进！”
陆昭凤眸凝了凝，“冯云青不是病死的，他是被杀人灭口。此事关乎萧家，耽误不得。”
自得知淑太妃自杀的消息之后，她就怀疑萧煜从冯家查出了什么关于萧家旧案的线索，但自己一直病着，不能忧思过度，因而萧煜并未吐露。
玄甲军审过的罪臣无数，像冯云青这样的朝廷要犯，他们下手定然是有分寸的，即便表面的伤再不成样子，也会保他活到京城。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冯云青却一夜病死了。
事情绝对有蹊跷。
听到陆昭提起萧家，绫光迟疑了一瞬，但仍然未曾移动分毫。
她决然道：“还请殿下派人给珩王殿下送信，再由我进去查验。”
陆昭的确已经给萧煜送去了消息。
但城北情况复杂，萧煜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的，幕后之人既然可以把手伸到玄甲军中，那么就一定能借萧煜离开城北的时机扰乱殷城。
更何况除了自己，眼下没有人能串联起种种线索，因此她不可能将查验一事交给绫光。
她侧了侧头，看向身后跟上的牢卫，“把她带下去。”
绫光一滞，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不可，属下答应过珩王殿下，也答应过梧桐、故秋和苏嬷嬷，一定要照顾你，冯云青之事凶险万分，还请殿下三思！”
陆昭听罢她的话轻轻蹙了蹙眉。
方才还认定冯云青只是病死的人，此刻又真情流露般说此事凶险万分，绫光并不像开了窍，而是像在骗她。
她看着眼前人额头滑落的汗珠，凝眸道：“绫光，你早就知道冯云青并非病死，对不对。”
绫光一怔，“殿下——”
陆昭看着她心虚的表情，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换句话说，是萧煜早就知道冯云青会死，也算出我会不顾一切赶来，才派你拦住我。”
小半年相处下来，她已经大致了解了绫光。
她担忧自己是真的，因不想自己病情加重而下跪阻拦也是真的，她稳重、诚恳，是堪比梧桐、故秋的忠仆，但这与她现在对自己有所隐瞒并不冲突。
绫光垂下头，心脏狂跳不止。
她不知珩王殿下为何如此准测地预判到了五殿下的动作，五殿下又一下子就猜透了真相。
陆昭眯了眯眼，骤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刹那间横在了绫光脖颈前。
绫光倒吸一口凉气，但她也只惊惧了那么一瞬，眸光便变得坦然了。
陆昭冷声道：“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初见时的场景，若不从实招来，本公主现在就杀了你。”
绫光喉结滚了滚。
她的确没有忘记，自己是玄甲卫最擅长躲藏之人，却在初见时被五殿下一眼识破了行踪，险些被红缨枪刺穿了脖子。
当时的陆昭真的会杀了自己，但现在的她，不会。
绫光凝视着她，“殿下，我会从实招来，但这只是为了你与珩王殿下之间不生嫌隙，并非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
陆昭顿了顿，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珩王殿下在赶去城北之前，就已经猜测到幕后之人会对冯家人出手，他怕殿下得知此事会劳心伤神，又赶来狱中加重病情，因此命属下阻拦消息，不叫殿下知晓。”
“但没想到，龙云卫探听情报的本领非同一般，消息并非几个余下的玄甲军便可以瞒下的。”
她知道五殿下绝不是需要人去遮风挡雨的娇花，也不可能接受以欺瞒蒙蔽的方式被人保护，但一连数日看着床榻上那张苍白而又死气沉沉的脸，她只能这样去做。
五殿下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她是这样想的，珩王殿下也是这样想的。
陆昭收刀站起身来，注意力好像不在什么萧煜、玄甲军身上。
她看向身后牢卫，“冯云青是什么时候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