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穗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室内,里面常用之物都有布置,只是没有镜子,梳妆镜上的也用布匹遮盖起来,显然是有人不想看,至于那个人是谁,自是不用说。
同为女性,她非常能共情姜金裕,安慰道:“别泄气,你现在身子还没好全,等好全了再用养颜美肤的药,定能好。”
“希望如此吧。”
姜金裕黯然一笑,不想过多说这一话题,问道:“今天你怎么有空来看我?总不能是专门来找我说话的吧。”
倒不是她故意揣测,这人搬进隔离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儿事必定不少,哪有空来跟她聊天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
姜穗穗勾唇一笑,“其实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一道家用药而来,之前你曾提起过用它延缓了病发,我想也许能利用利用。”
有了救命之恩,姜金裕早就把她当做自己人了,立刻提笔写下配方,还命婢女去取了一盒成药送给她。
拿到东西,姜穗穗回到隔离点就开始研究。
她看了整整七十年的书,知识量多得令人咋舌,先前为了自保在姜家人面前藏拙,现在不在那群人眼皮子底下了,半点不用再顾忌。
几个时辰之后,她便发现了配方中的“兰芷”、“景天”、“龙须”药物能起到预防作用。
但这只是理论阶段,真的药效还是要等试验后才知道。
可总不能找活人做这试验吧。
姜穗穗苦恼,有人听闻了风声,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参与。
来人是个少年人,皮肤黝黑,很瘦,一双眼睛却很大,看起来炯炯有神。
此人年纪不大,姜穗穗怕他是一时脑热,严肃地跟他说了利害,“我不能保证这药能百分百起作用,依旧有感染风险。”
那人浑然不在意,“无妨,死了便死了吧,只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
“我为你试药,若是死了可否能给我一笔银子,我、我家中还有个妹妹,家里穷,我不能帮她什么,只能尽量为她打算。”
他神情流露出窘迫,仿佛是羞于出口。
毕竟他声称是自愿的,现在却要人家付钱,怎么看都是流氓行为。
姜世誉眉心皱起,有点不忍。他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拿命换钱。
“好,我答应你。”
“谢谢太姑奶奶!”少年喜出望外。
他先是服了姜穗穗研制出来的药丸,又在手上涂了养颜膏,用那处直接接触病人的伤口处,末了坐在地上静静等待死亡。
许松龄研究过,笑面疫从感染到病发的时间通常是在两天内。
两天后,少年人从室内出来,神情惊喜,“我没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立刻有大夫为他诊断,果真是半点症状都没有!
姜穗穗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都表示没有那些情况,瞬间舒了口气,眉目上染上喜色,成功了!
少年人高兴了没多久又萎靡了下来,一边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一边又为拿不到钱懊恼。
他心灰意冷地准备回去,忽然被人拦住,语气不太友善:“有何贵干?”
“姜家太姑奶奶命我带你去拿报酬,走吧。”
少年人一呆,眼泪夺眶而出。
姜穗穗回去后立马批量制作了药丸,找到姜家的家丁,命他们挨家挨户地送去。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强行售卖,个个都老大不情愿的,一听是免费的,若不是限量,只怕是都要扑上来抢了。
不出一天,姜家太姑奶奶免费赠送预防药丸的消息人尽皆知,纷纷对姜穗穗赞不绝口,尤其是家境贫寒的人,就差把她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了。
她的所作所为薛筠是看在眼中的,在递往朝廷的折子上特意上报了姜穗穗的事迹,连同销毁凤羽花的事也一同上岸,对她褒奖有加,一时间姜穗穗名声大噪。
魏家人听着外界对姜穗穗的评价悔得肠子都青了。
魏四爷看着魏兰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当初要不是你犯浑,对穗穗言出不逊,她怎么会坚持退婚?!没用的东西!”
后悔的不止魏四爷,魏兰璋听闻了姜穗穗的事迹后其实也有些后悔,但退婚是他决定的,少年人脸皮薄也不想将心思表露出来,嘴硬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当日情况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你还顶嘴!”魏四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是太过意气用事,现在朝廷上的大臣都对姜穗穗青睐有加,此子前途无量,若是能跟我们两家结成姻缘,岂不是强强联手?”
一番话说得魏兰璋心中悔意更甚,起初魏姜两家的婚事未经过他同意就私自定下,又听闻姜穗穗是个能力低下身体有缺陷的人,心中不满到了极点,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再经过后面的事,更是看不上这人,只想着离得越远越好,谁知竟是块璞玉。
可那人身边已经有人了。
魏兰璋烦躁,“多说无益,婚是已经退了,总不能再让媒婆去说媒吧?你让我的脸往哪儿隔?魏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魏四爷阴阳怪气哼笑一声,“你的面子值得几个钱!”
他倒是想这么做,只是那小丫头看着年龄小,实际鬼点子多得很,主意也多,那日态度又那般坚决,想必是不会同意的。
魏四爷叹息一声,只恨当初眼瞎。
姜穗穗忙制药忙得晕头转向,姜家忽然来人说是有要事相商议,再问其他的就问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催。
她只好先回去。
一踏入姜家姜穗穗就觉得不对劲,这段时日姜家用度减半,但仆从并未清退,怎的突然人少了不少。
她眉心拧起,脚步顿住了。
带路的小厮催促:“太姑奶奶快些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她来不及细想,跟了过去。
通报的是有事先商议,她到了才发现要去的地方竟然是祠堂,隔着老远都能看清里面站满了人,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雷,似是要下雨了。
姜世誉挑眉,“来者不善啊。”
“怕什么。”
姜穗穗淡声道,走了进去。
祠堂内各位长老都在,见到姜穗穗神情各异,目光里夹着怒气。
姜穗穗只当做没看见,在中央站定,语气平淡:“你们好大的胆子,祠堂也是你们能擅闯的?”
除了家主之外,其他人不能涉足祠堂。
“别急着兴师问罪,我们在这儿可是有原因的,有些事只有当着祖宗的面才能判决。”姜伯远居高临下睨着她,忽然拔高了音量,“姜穗穗!你好大的胆子!可认罪?”
不等姜穗穗说话,姜世誉抢先道:“你这人抽风了是吧?隔断时间就来找麻烦,有病就去治疗,我们没空陪你胡闹。”
姜穗穗歪了歪脑袋,疑惑道:“认什么罪?我又没错。”
“死鸭子嘴硬。”姜伯远重重嗤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物狠狠摔在地上,“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话音落下,外面惊雷骤响,阴风涌入,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哗——”
一些不知情的人看见地上的物品时,纷纷倒吸了一口气,这不正是姜穗穗拿出来的那些药吗?此物珍贵,大爷是从哪儿拿来的?!
姜穗穗面色不改,眼珠都没动一下,眼神露出迷惑,“大爷说笑了,我是个盲人又如何能视物?还是说大爷欺我眼盲,想借此来羞辱我?”
说着,她空洞的眼珠忽然转动,精准地看向人群中的姜伯远,黝黑瞳孔如同一口深井,幽深带着寒意。
姜远伯一阵发毛,再定睛一看,她仍旧目光空洞,那一瞬间的威胁像是他的幻觉。
他竟被一个孩子吓到了!
一股气升腾而起,堵在他胸口处难受得紧。
大长老适时开口,“远伯说家主并非是去治病,而是被你和这位叫阿誉的年轻人囚禁关了起来,可有此事?”
闻言,姜穗穗露出倍感荒唐的神情。
姜世誉直言有病,“姜大爷这想象力不去写话本着实可惜了,如此荒唐,令人捧腹。”
“这儿是姜家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撒野!”
见自家父亲被羞辱,姜云晖忍不了一点,立即跳了出来。
“那咋了?就准你们丫的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做人还能这么不要脸的?”姜世誉丝毫不惧,张嘴就怼。
同为纨绔,两人这是互相杠上了,要不是时机不对,说不定还能打一架。
“够了,这里是祠堂,岂容你们大吵大闹。”姜穗穗揉了揉眉心,这几日她都没休息好,有些头疼,“说话全凭一张嘴,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