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直接引了柳无依上三楼。
站在上次办过赏宝会的华彩堂前,柳无依疑惑道:“怎么一路走来,三楼一位客人都没有?”
何掌柜:“今日要接待夫人您,便没有招待其他客人。”
柳无依本想说何须如此,又想到自己身边跟着一众东厂的人,也明白了过来。
“倒是耽误何掌柜开门做生意了。”
“夫人哪里话,珍珑阁开着,旨在交朋友,来往都是互利互惠。”
“每一位客人都值得认真对待。”
“今次为夫人供货的是一位来自波斯的商人,他想和夫人面谈。”
何掌柜说着,右手一引示意柳无依进到内间。
柳无依微怔,旋即想到可能是哥哥,便点了头。
何勇对陪人逛珠宝首饰没兴趣,自请待在了门外,澹台三陪同柳无依进门。
靠窗边的方桌上已经坐着一个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的青年,那人身穿金棉锦袍,其上花纹富丽非凡,充满异域风情,头戴一顶边缘嵌宝的同色花纹帽子。
见一行人进来,青年起身单手抚肩弯腰说了句波斯语。
何勇对柳无依道:“他名叫拉希德,在向夫人问好。”
柳无依颔首致意,心中疑惑,真是波斯商人?
众人一道落座,离得近了,柳无依也看清楚了对面人的眉眼,觉得又像哥哥,又不像哥哥的。
眉眼轮廓像,可那双比她略深些的茶色眸子变成了蓝色,深邃透亮,像是浅蓝色的宝石。
直到那名为阿信的小厮进来上茶,柳无依才确认了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哥哥。
可他就这样出现在人前,真的没有问题吗?
想了想,柳无依扭头看向身后坐着的澹台三,后者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什么不对,她便放下心来。
何掌柜:“夫人可要先看看拉希德的货?”
柳无依点了点头。
何掌柜同柳文渊一通波斯语夹杂着汉话的交流了一阵。
柳文渊才假装恍悟地拿出一块捆绑齐整的皮革出来。
解开抽绳,从左往右一拉,整块皮革就摊开来了,内里缝制了三排小口袋,从口袋缝隙处,可以看见内里莹润的玉色。
柳文渊将那些柳无依指名要的和田玉一一拿出来,摆放在何掌柜准备好的托盘上。
柳文渊一顿叽里咕噜的波斯语结束。
何掌柜指着那最前一排个头稍小,油润泛光,部分有少许沁黄的玉料道:“这些是羊脂白玉,沁黄的那部分是籽料。”
又分别介绍了托盘内其他四种带色的和田玉:“还有这些碧玉、糖玉和墨玉。”
“他从波斯带来的和田玉玉料全都在这了,夫人先上手看看吧。”
柳无依被这些色彩各异的玉石吸引,挑着感兴趣的看了看,
最后对何掌柜道:“这些的碧玉、糖玉和墨玉都不要。”带色的和田玉,不如宝石和翡翠透亮,并不合适澹台迦南。
何掌柜会意,便将那些都捡到了一边。
柳无依扭头问澹台三道:“我想挑三块,你看看哪些好看?”
“干娘喜欢的话,可以都包起来,无需选择。”澹台三笑眯眯道。
柳文渊掩在帽子下的额角青筋直跳,右手冲着大腿肉猛掐一下,抑制住自己想站起来暴揍人的冲动。
他妹妹年方十六哪有这样大的太监儿子,这青年分明是那阉狗的儿子,真是令人作呕。
澹台三敏锐地回头看过去,柳文渊假作疑惑地看着他,继而讨好的笑了笑。
柳无依将头扭了过去,并未看见哥哥那边的情形,只见到澹台三神情突然变得锐利,皱眉道:“这是我要买给你干爹的,怎么可能会叫你付账。”
“快帮我选些合适的出来。”
澹台三忙赔笑道:“是是是,儿子会错意了,这就来帮干娘仔细瞧瞧。”
何掌柜对着柳文渊说了几句话后,柳文渊便开始将那些带色的玉料放回包裹里。
低垂的眼帘下是盛满怒火的双眸,柳文渊无法相信自己的妹妹真的遭受到了这样大的羞辱。
成了一个宦官的内宅之人。
柳无依心中担忧哥哥,面上不得不专心地挑选着玉料。
澹台三选出一块小些的籽料并两块白玉料,问道:“干娘看这三块可好?”
柳无依拿起来对着光看了又看,满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三块很合适。”
“掌柜的,就这些吧,什么价?”
何掌柜笑着冲柳文渊转述了一遍,柳文渊毫无反应。
何掌柜尴尬的笑笑:“我这波斯话说的不太好,经常让人反应不过来。”
柳无依扑哧一笑:“没关系,多问几遍就好了。”
澹台三看着对面的人,一句标准流利的波斯话脱口而出。
柳文渊顿了一下,抬头时一脸的大喜过望,跟着交流起来,两人流畅的谈完价格。
澹台三对柳无依报了个一千三百银子的价格。
柳无依欣然点头,示意身边的春华拿钱来,笼在袖中的掌心冒出些许细汗来。
她真没想到澹台三会说波斯语,难怪开始问他时,他示意她没问题,想来是说哥哥这身装扮和那流利的波斯语没问题吧。
只盼望哥哥此番见她过得好,能不那么忧心。
何掌柜再想同柳文渊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一脸嫌弃的模样,显然也是对他那官话口音不堪其扰。
何掌柜只好闭嘴,让买卖双方自己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柳无依心情愉快的带着人起身同何掌柜告辞。
何掌柜客气的将她送下楼,看着她的马车离去。
状似淡定的回转,到了楼梯处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上而去。
再回到华彩堂时,那波斯商人装扮的柳文渊已经被阿信绑在了椅子上。
何掌柜落座,转了转手边的茶杯盖子,开口道:“柳大人,您再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可不会再冒险让您亲自见妹妹了。”
阿信接到柳文渊的示意拿下了他口里塞着的布。
柳文渊阴着脸道:“那是因为嫁给太监的不是你的妹妹,你才能如此淡然。”
何掌柜翘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嫁给太监怎么了,澹台迦南非常看重她,她现在锦衣玉食,出行还能有澹台迦南的心腹随行保护,不比在教坊司待着强吗?”
“她可以跟着我生活。”柳文渊梗着脖子道:“和澹台迦南一起受人唾骂,哪里是什么好事了!”
何掌柜放开手中的茶盖,面带嘲讽道:“我知道你在咱们主子大捷后,快马加鞭回京就是为了将你妹妹从教坊司带出来护在身边。”
“可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罪臣之子,就算咱们主子答应过你,事成之后为你全族翻案,那也是不知多少年后的情形了。”
“你叫你妹妹,那样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跟着你东躲西藏?更何况她还怀了身孕。”
“而你只等西北战事一起,又要返回去,你拿什么给你心爱的妹妹安稳的生活。”
“澹台迦南身边是现下最安稳的地方,柳大人,我劝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了这些,何掌柜就出去了,徒留柳文渊颓然地倒进椅子里,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