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王府后花园中,一个身披淡紫色白狐裘大氅,内穿白色蜀锦金丝绣凤珍珠扣宫衣,梳着垂云髻的少女被李全领着进了后花园。
少女二八年华,细柳腰身,浓密的睫毛,有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灵动双眼,惹人怜爱,气质出尘,对比永慧相貌不差,但是少了一分贵重,多了三分妖娆,确实是个绝色的少女,此女正是颖王的独女萧永琳。
少女人未至,声音已传来:“爹爹唤琳儿所为何事?儿听说慧堂姐和钰堂弟要来颖州了?”
颖王放下手中的小竹棍,满脸堆笑的转身,待少女上前一把握住少女的手:“琳儿来了,没错你堂姐和七堂弟去魏国,要经过颍州,为父已经安排你大哥去接,大概明日一早就到颍州了。”
萧琳儿听了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说道:“爹爹,女儿上次见堂姐和七堂弟还是因为祖母七十大寿,这眼见着又三年多过去了,他们若是去了魏国,日后恐怕相见就难了。”
萧琳儿说完扶着颖王在亭子中坐下,自己陪坐在一旁,颖王抬手跟李全说道:“让他们都下去吧,你也去那边候着。”
李全点点头,挥手让周围的人都下去,自己也点头往后退。
萧琳儿来之前就明白父亲应该有话跟自己说,于是开口道:“爹爹,可是有话要问女儿。”
颖王点点头:“琳儿,你是为父唯一的女儿,为父虽然有五个儿子,但是女儿只有你一人,且他们中间最像本王的就是你,所以为父从小也最疼你,你今年十六了,爹爹想着给你找一个世家的青年才俊,爹爹给你备足了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而且就在着颖州城中建你的郡主府,这样为父的宝贝女儿可以长留爹爹身边,琳儿你觉得如何?”
萧琳儿微微一笑,问道:“爹爹想听女儿说真话,还是假话!”
颖王笑着说道:“真话!”
萧琳儿点点头,站起来走到亭边指着那笼中的画眉说道:“父亲,我不想做这笼中的画眉,女儿宁可做那浴火重生的凤凰!”
萧琳儿说完这句话,陡然转身,目光犀利的看着颖王,问道:“父亲,你当年不敢争,将皇位拱手让给了皇伯,如今你这般寄情山水、闲云野鹤,富贵安闲的日子虽然有了,但是你甘心吗?”
颖王突然呆住,然后缓缓笑道:“琳儿,不甘又如何,皇位只有一个,你皇伯这些年也未亏待为父,锦衣玉食、胡马金裘、年节时令、另有封赏、天下诸王、为父最为富有,还有什么不甘的。”
萧琳儿而突然变得神情悲凉,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父亲,您假意醉情山水、不理事世、遁世避祸,皇伯才对你安心,但是您别忘了,您求陛下的世袭罔替的奏疏,多少次了,皇伯可曾允过,如今我们颍王一脉是享尽富贵,然后不出五代,就不过是个寻常勋贵门户罢了,几位哥哥所封不过侯爵,大哥日后袭爵虽然是亲王,但是到了孙辈那里依次递减,这富贵也不过过眼烟云罢了,他们可是皇祖父的亲孙子啊,父王!”
颖王假装苦笑道:“琳儿啊,几代人之后的事情又如何呢?当年我们兄弟五人,如今只剩下陛下和为父了,你皇伯总是要顾及天下悠悠众口、顾及太后的,他不会对为父如何的,为父保你们平安富贵一生就好了。”
萧琳儿而突然大声说道:“可是女儿不愿意,我不愿意嫁世家子弟,沦为宅妇,不到百年,天下无人识得我萧琳儿,女儿自诩相貌才学不比堂姐差,她去魏国就是堂堂太子妃,日后会成为魏国的皇后、太后,成为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数千年后都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女儿不甘心,女儿要争一争,我要为父亲讨回这个公道,去魏国争一争,魏国储君未定,未必没有机会。”
颖王有些担心的提醒道:“女儿,为父要提醒你,若卷入魏国的储位之争,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即使你是梁国的郡主,也未必能保得住你的性命,如此这般危险,你还想尝试?”
萧琳儿目光盯着湖面,抬头道:“爹爹,女儿愿意,当年爹爹犹豫,女儿不愿意犹豫,那怕九死一生,女儿也愿意堵一个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颖王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中有多了几分赞许。
“哈哈哈哈!好,没想到我萧景睿能有如此胆识的女儿,为父此生无憾了!”
颖王大笑着说道:“为父前些日子在得知永慧和思钰要去魏国的消息,就让人送了大批的财宝去建都,交给了吕绅,为父上了一个奏疏,委托吕绅交到你皇伯手中,奏疏的内容就是希望你陪嫁永慧一同去魏国,女儿,路为父可以给你铺就,你在魏国的开支由为父支持,但是如何谋得你的位置,只能靠你自己了。”
萧琳儿脸上浮现出一种神秘的笑意,她微微跪下道:“父亲,若女儿得偿所愿,日后魏国将是父亲和大哥的助力,天下所属犹未可知。”
颖王上前扶起萧琳儿:“女儿,不急于一时之争,为父有长远的谋划,那怕用几代之人之力,为父也不甘心做这笼中的画眉。”
颖王从几案上拿出一卷小画卷,在架子上摊开,上面有一个骑马拉弓的英俊少年画像,画卷名字写着《大魏三皇子狩猎图》,画师为北魏宫廷绘画大师元可望。
颖王指着画卷说道:“琳儿,这个是为父花了重金从魏国宫廷内库取出,这画卷上的人是魏皇帝的三皇子拓跋宏,乃是他十二岁的样子,魏帝有七位皇子,太子前两年突发重病薨逝,如今留在东都的是二皇子齐王,这是魏帝属意的皇子,内定的太子人选。
齐王得汉臣支持,但是在鲜卑勋贵旧臣和军方之中没有势力;四皇子周王、五皇子燕王都已经成亲,周王虽然是独孤皇后所生,但是自幼就不得皇后和魏帝宠爱,甚至有所厌恶,燕王有一半漠北血脉,都不太可能有机会胜出,另外六皇子福王,掌握魏国半数财权,虽然受魏帝宠爱,但是此人母妃地位地下,为皇后以前的婢女,故而排出在皇位之外,皇七子年幼,只有十二岁,没有机会。”
萧琳儿看着画像中的那个十二岁少年问:“爹爹,你是看好他吗?”
颖王点头:“你们都以为我当年没有起兵是怕了温桓,其实为父怕的就是你皇伯,你皇伯的封地在那里?在成州,离福州的舅父不过三百里,为父不确定的是先皇到底是一路血诏,还是两路血诏,一旦是两路血诏,你皇伯起兵,并定得到闽侯的支持,加上王敦、谢勋和崔炎三人跟你皇伯的关系,随时有可能倒向他,为父几乎没有胜算,所以只要为父动了,日后你皇伯问责,为父就是有死无生的结局。”
萧琳儿听完,震惊万分,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父王,父王当年并非没有胆量,而是根本争不过。
颖王苦口婆心的对萧琳儿说道:“女儿,齐王为太子几乎是定数,所以如果你去给齐王做侧妃,齐王已经有子嗣,听说还被封了皇太孙,加之齐王妃只不过在静水庵出家,并未离世,所以这样的局面对你来说,太过复杂,没有出头之日,不若另辟蹊径,成为晋王拓跋宏的正妃,自古能当太子的人,未必能当皇帝,为父觉得那拓跋宏绝非寻常之人。”
萧琳儿问道:“父亲,我对拓跋宏并不了解。”
颖王拿出一本册子交给萧琳儿:“琳儿,此人的生母就是如今在静水庵修行的宸贵妃,此人是北燕末代公主慕容嫣,也是魏帝最爱的女人,不过当年魏帝为了争位,拉拢独孤文钦,册封独孤迦罗为皇后;慕容嫣生长公主独孤依琪,皇三子晋王拓跋宏、收养皇五子燕王拓跋烈;拓跋宏与拓跋烈十三岁从军,都有赫赫战功。
尤其是拓跋宏在凉州为一万浮屠铁骑统领,平定了西域三十六国和黑子大食,多年征战,杀敌过十万,这次江北之战也是因为他的浮屠铁骑的加入,靖北军才战败的,如今他被解除了兵权,但是以他的背景和军功来看,为父认定他不会是久甘于人下的人,你若想日后成为皇后,就只能赌一把,这本册子里有拓跋宏的资料,你可以看看,女儿此人是人中龙凤,天下少有的才俊。”
萧琳儿接过册子,点头说道:“爹爹,女儿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颖王叹息道:“为父并不是让你去涉险,不过应势利导,明日为父会在王府舍下家宴,之后会留他们在王府入住,你可暗中观察,不用心急,为父有安排,一旦魏帝将你赐婚给了拓跋宏,那你就推动他去做事就好了,这个就看你的本事了,永慧自幼聪慧过人,要斗就要跟她摆开来斗,若落在她身后,你没有胜算。”
萧琳儿神情凝重,微微点头:“父亲,女儿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抓住他的心的。”
颖王点点头,摸摸萧琳儿的脸,叹息道:“女儿,你长大了,既然不愿意平凡过一生,就去争吧。”
颖王知道,对比自己,自己的女儿从不克制自己内心的野心,这样的人天生不会甘于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