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胡言乱语!”
面对侄子近乎哀求般的承诺,许齐不仅没有因此软化立场,反而愈发愤怒起来。
他怒目圆睁,低沉而又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屋内回响,“有我们在一天,就不会让你这个小辈插手奶奶的事!你以为我们兄弟三个是什么人啊,需要一个小娃娃来指手画脚?”
许齐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如果让许安在外面大肆宣扬他们三兄弟竟然连一个老母亲都无法赡养,还说要自己出一份力气,那他的脸岂不是没地方放了?更何况,许安这个年轻人又能拿出多少值钱的东西来呢?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他们绝不能在这个小辈面前丢了尊严。
“好吧,那我就听大伯的建议,先暂时不孝顺奶奶了。”
许安说着,脸上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但你们若是将来真感到难以支撑下去,请务必及时告诉我。
即便我自己少吃一顿饭,也要确保奶奶能吃得饱、穿得暖。”
听到这句话,许齐简直感觉自己喉咙里有一股陈年淤血快要冲上来了,但他既咽不下去也说不出话来。
这份憋屈使得他几乎要窒息,只能选择一言不发地低头饮茶试图压住心中那份怒火和平复气息。
此时此刻,家里尚未整理妥当,于是许安对众人道:
“诸位长辈们,我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等下次闲暇之余再上门与大家聊聊天。”
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搭理其他几个一直默不作声、正打算凑热闹看戏的家庭成员,便直接拉着二妞匆匆离开了这充满火药味的屋子。
“爹,我咋觉得阿安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呢?”
许佑咽下嘴里的花生,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想再吃几颗,但最终还是转过头去问父亲许齐,眼中带着些许疑惑与好奇。
晚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带起一缕清新的空气,使得屋内弥漫着丝丝凉意。
“是啊,我也这么想。”
许齐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沉思,“最近这段时间,阿安的变化挺大的,说话多了许多,而且好像连胆量也壮了不少。”
话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夜幕初降,星星在远处悄悄亮起了第一盏微光。
大妞——哦不,应该叫她采薇了,自从改名之后,家里的人都习惯这样称呼她——紧跟着说了一句:
“没错呢,现在他竟然都有勇气跟父亲争辩几句了!”
这句话并没有完全说出她的全部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种变化不仅仅是语言上的大胆,更体现在行动上更加积极主动。
关于‘大妞’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早已成为家庭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初是由老爷子随口起的一个昵称。
而母亲则以略显酸楚却又不失真实的情感评价道“一个赔钱货也只能有这样一个称呼”。
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名字逐渐被更加典雅的名字取代了——‘许采薇’。
这不仅仅是个名字变更那么简单,更是身份地位改变、个人成长轨迹转变的一个缩影。
记得那天晚上,当她郑重其事地向母亲表达想要更改名字的愿望时,母女之间曾爆发过一场小规模争论。
最终,还是在一番商量后决定邀请村里最知名的老先生为其新赐佳名。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欣然接受这样的变化。
“哎呀,别提那家伙了!”
正在织布机旁忙碌不停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随后用力挥了挥手仿佛想要驱散所有与之相关记忆般愤怒地喊道:
“管他变得怎么样都好啦,难道你还指望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人日后能够飞黄腾达不成?每次见到他只会让人感到心情烦躁罢了……”显然,对于这位家庭成员来说,即便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革,但在她心中始终没有留给‘希望’两个字丝毫位置。
许齐和许王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尤其是许齐,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得更加深刻了。
许安之前的态度不仅冒犯了父亲,进门这么久连一个尊敬长辈的称谓都不曾叫出口,这让两位老人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茴香过来给我倒杯茶!”
也许是说话讲得多了口渴的缘故,或者是觉得气氛太沉闷需要些什么打破这沉默,杨氏提高了音量喊道。
她的话语里夹杂着几分急躁,但同时也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
听到叫声,“哎,来了。”
正在后院细心照料着鸡群的小丫鬟茴香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
她匆匆忙忙地跑到厨房附近的水井边洗手,然后快步走进炊烟袅袅的厨房准备烧水。
整个过程中动作利落,丝毫没有耽误时间,却还是让主子等得不耐烦起来。
“让你干点儿活怎么这么磨叽?难道你是在想把我渴死了好轻松些不成?”
一刻钟之后,当接过那迟来的茶杯时,许杨氏不满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地戳向低眉顺目的小丫鬟额头上方的空间,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悦。
“下次再敢拖拉,仔细你的皮!”
被如此责备,本就性格内敛且敏感脆弱的茴香瞬间红了眼圈,声音略带委屈地解释说:
“灶台下原本就没有剩下的热水了呀……今天一大早起来我特意又生火烧了好多壶水备用,哪里知道会不够用呢……”说到这儿时,她忍不住偷偷朝坐在旁边的几位主人望去,心中满是不解与埋怨:
明明大家伙平日里用水都挺节约的,怎么今天就会突然间用掉了那么多开水?
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一向机敏伶俐的许王氏立即接过了话茬,露出满脸歉意的表情:
“哎呀,这件事确实怪我没有考虑周到,早上见婆婆屋子里东西落灰,我就顺手取了些热水去擦拭干净了,没想到竟然影响到了咱们家里的日常所需……今后我一定多加注意,尽量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段话说得恰到好处,在表明自身过失的同时也间接化解了现场尴尬的局面,更让受冤屈的小丫鬟感受到了温暖。
那语气,温柔得简直就像是春日里的暖风,还带着害羞和不自在,这让许杨氏心中对茴香的不满顿时又加深了几分。
“老大媳妇啊,你不用这样跟她说话。
给她好脸色看了吧!自己懒到连屋子都不肯好好打扫干净,还是你大伯娘帮你弄好的呢。
用一点水来清洁下都好像犯了多大的错似的!真以为自己能挣回家里两个铜板就有多么了不起吗?!”
听到这些话后,一时间之间,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茴香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悄然滚落下来,“奶奶……我没有……”她哽咽着说道,嗓音因情绪而变得异常沙哑与微弱,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哼!”
一声冷哼自许杨氏喉咙中发出,其中满含了鄙夷与厌恶。
“谁在乎你想些什么?今天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明确的态度:
在我家,就得给我勤快点干活儿。
这地方供你吃、供你住,不管吩咐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罢,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正委屈巴巴地站在原地哭泣的女孩,“还在这儿装可怜、掉眼泪,过年过节的时候搞出这种气氛真是晦气极了!看上去就跟谁欺负了你似的,看了就让人生气。
赶快给我闪一边去,别再让我见到你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