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益州郡太守裴溯遣亲子裴临携亲笔信来见陆逊。
客套一番后,裴临自袖中取出锦囊,递呈陆逊一观。
陆逊展信阅览,其信略曰:“
致书与陆伯言将军座前:
敬启将军,溯久闻玄德公仁义播于海内,虎雏将军威名如雷贯耳,将军深受二位信重,输送粮草辎重,必为才德兼备之高士,溯今有疑惑,求教与将军,望不吝赐教。
溯闻将军与雍朗昭相争,困其于羊山,不知何故?此惑一也。
听闻虎雏将军入川平蛮,不知率兵几何,今在何初,将军为虎雏左膀右臂,缘何不在虎雏左右相助,却独领兵马护送粮草,此惑二也。
此二疑惑,求请将军不吝赐教,溯不胜稽首感激。
溯再拜稽首,请将军台鉴,早赐回信。”
陆逊阅毕,随手递给周陵,谓裴临曰:“裴太守信中所言,先生可知否?”
裴临道:“略知。”
陆逊闻言,颔首道:“如此便好,裴太守言辞客气直率,逊亦当作书信一封,回敬太守。”
裴临道:“敬请将军为之。”
陆逊却不忙写信,反而说道:“此事不急,逊当与先生详述此间之事,再回信不迟。”
裴临拱手道:“愿闻其详。”
陆逊遂将雍闿欲抢粮船,投石于河曲拦路,率兵下山袭击等一系列恶行悉数相告。
末了,陆逊言道:“我主刘皇叔爱民如子,天下皆知,麾下虽有十万之众,不曾有一兵一卒袭扰百姓。
我主将虎雏将军赵柏轩亦为忠义仁孝之士,如今天下万民所用之曲辕犁便是虎雏所创。
我军虽众,然治军严格,自入川以来,逢郡县不入,过村寨不扰,避益州官员将士,与民秋毫无犯,只愿为南中百姓平息蛮患,保我汉家黎庶安宁。
然自入益州郡境内,有本地豪族雍闿,嚣张跋扈,残暴不仁,擅起争端,先夺我军粮战船,后设障阻路,袭扰我船队,杀我荆州士卒,我军屡次忍让,他却得寸进尺,反诬告我军有图谋郡县之心,诚为欺人太甚也!
即便如此,逊念在两家之主为同宗兄弟,不欲使两家刀兵相见,故而强压众将怒怨,留下此恶贼性命,不曾加害半分。
敢问足下,此间对错,如何评判?”
裴临闻言,急起身行至帐中,拱手深揖,惭愧道:“将军无错,错在雍闿。”
陆逊起身,扶起裴临,谓之曰:“足下不必如此厚礼,此非足下之过也。”
裴临言道:“裴某惭愧。”
陆逊见裴临作态,知此人为君子作风,是以灵机一动,言道:“今雍闿被拘押于营中,逊愿移交裴太守,请足下回禀令尊,我军入川,只为平蛮,绝无歹心,万望裴太守明辨是非,勿听信小人谗言诬告。”
裴临闻言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连连作揖行礼致谢。
陆逊又与其客套一番,随后亲笔书信一封,又差人将雍闿带到辕门处,亲送裴临离去。
及至辕门外,雍闿见到裴临,便大呼小叫,辱骂陆逊有谋夺郡县歹心。
裴临闻言,斥责曰:“汝犯了大错,到了这般田地,尚不知悔改耶!快快住嘴!待回去面见我父,再论汝之罪责!”
言罢,回身与陆逊再度行礼,方才押着雍闿,告辞离去。
陆逊立于辕门外,目送裴临等人离去,面带笑意。
时周陵在侧,见状问曰:“陆校尉将人质平白送还,为何发笑?”
陆逊笑曰:“肃之长于临阵指挥,却短于人性也。此乃抛砖引玉之计也。”
周陵不解,问曰:“敢请校尉赐教。”
陆逊闻言,示意周陵一同踱步回营,边走边说道:“肃之观裴临如何?”
周陵思忖一番,言道:“守礼君子也。”
陆逊颔首道:“一语中的。观此人德行,可见其父裴太守亦为品德高尚之人。肃之可有所得?”
周陵思忖一番,试探道:“莫非是主公常言的君子可欺之以方?”
陆逊笑曰:“非也。柏轩此言乃是劝告汝等,为将者,不可为道德束缚,当以破敌为先,不论手段明暗,皆可为之。”
周陵面露恍然之色,又思忖陆逊之问,不得要领,遂虚心求教。
陆逊笑曰:“裴太守得雍闿报信,本应领兵来攻,如今却立营扎寨,遣亲子携亲笔书信来使,可见顾虑甚多。”
周陵道:“是何顾虑?”
陆逊道:“我料刘璋必有暗令,命其不可擅自与我军交战,此顾虑一也。
雍闿为人莽撞无德,此人言论,必不可信,此顾虑二也。
柏轩威名之盛,麾下兵将之勇,裴太守恐非我军敌手,此顾虑三也。
有此三条顾虑,裴太守自然不敢领兵而来,唯恐使我军心疑,而起争端。”
周陵闻言颔首,又道:“这与校尉送还人质有何干系?”
陆逊道:“裴太守不欲与我等交战,我亦不能擅自攻伐益州将官,因此送还雍闿,以示未有交恶之意,此其一也。
雍闿诬告我军有谋夺郡县之心,我军势大又占大义,却将此人送还,足见我军并无欺人之举,亦为彰显我清白光正,不惧小人谗言,此其二也。
今日之事,必将传于四方,乃至成都刘璋耳中,此举乃为安刘璋之心,使其不疑我军,为日后北上省去许多顾忌,此其三也。”
周陵闻言,恍然大悟,赞曰:“陆校尉才智过人,短短一瞬,便想到这许多关窍,末将佩服。”
陆逊微笑摆了摆手,言道:“此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柏轩计策,才是高明远谋。”
周陵闻言,不解道:“主公不过是行假途灭虢故计,有何高明之处?”
陆逊笑曰:“柏轩真是待汝过厚,汝竟敢言他计谋不高。”
周陵闻言,急拱手道:“还请陆校尉莫要让他知晓,否则必又罚我练武。”
陆逊闻言,哭笑不得,却也点头,算是应下。
旋即说道:“柏轩计策,看似乃是假途灭虢故计,实则乃是顺应天时、地利、人和,又探究天下大势,顺势而为,此为谋国之计,若此计能成,必将天下震动,名垂青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