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宫的路上,锦初蜷起的拳逐渐松开,不知不觉手心已经沁出些许汗,突然想到了什么,扬声吩咐:“去刑部大牢。”
马车在入宫前调转方向去了刑部大牢,来人一看是锦初亲自来了,二话不说就让开了。
牢狱内一股阴暗潮湿,刺鼻难闻的气味不断地钻入鼻尖,在狱卒的引导下,停在了其中一间牢房前。
稻草上趴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浑身尽是鞭痕,干枯的血迹黏在衣服上,新痕旧痕重叠。
许是察觉有人来,董嫣嫣艰难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高高在上,高贵典雅模样的锦初。
董嫣嫣眨眨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眼前的人还在。
她忽然有了力气挣扎坐起来,错愕看着锦初:“你,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相处整整十年,锦初恨透了董嫣嫣。
可现在看到董嫣嫣这副模样,锦初并未觉得解气,长眉一挑:“刚才祁予安见过我。”
董嫣嫣激动:“夫君是来救我的!”
锦初嗤笑,站在那神色平静的看着董嫣嫣,越发的冷静却看得董嫣嫣心里直发慌。
“蠢货!”锦初讥笑。
董嫣嫣瞪了眼锦初。
“你是祁国公府的丑闻,他想害死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救你,若不是他来通风报信,你手上沾染的几条人命又怎么会突然爆出来,他呀,就是想你死!”
锦初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董嫣嫣瞪大眼不敢置信,直呼不可能!
“他错认了你,受你欺骗,误以为你是金枝玉叶才会费尽心思娶你,如今真相大白,早就恨不得甩了你,刚才,他亲口告诉我,娶你后悔了!”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一句后悔娶你,俨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董嫣嫣脸色骤然惨白,双拳紧攥。
“这不可能!夫君心里有我!”
说着董嫣嫣自己都不信了,从董常存的事曝光之后,她在祁国公府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赵家倒了,她又成了私生女,就连赵氏都死了,这个世上她唯一仅剩的就是祁予安的爱了。
现在连这份爱也荡然无存。
董嫣嫣激动不已,一双手使劲扣着栏杆:“盛锦初,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若不是你执意要回京,又怎么会有现在?你就是个害人精!难怪母亲不喜欢你!”
不论董嫣嫣说什么,锦初脸上都是柔柔的笑容,看不见一丝怒气,董嫣嫣骂着骂着就哭着瘫坐在地。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凭什么都是母亲的女儿,你却高高在上,还能嫁给太子,而我却成了过街老鼠?”
“凭什么!”
锦初微弯着腰,视线和董嫣嫣平齐:“凭我父亲是北梁功臣,凭他救了北梁几十万大军,凭盛家是几百年来积攒下来的世家,而你的父亲只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阴暗老鼠!”
董嫣嫣无法反驳,气得心口起伏。
锦初缓缓站起身,眼神鄙夷地回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深深刺激了董嫣嫣,扬起红唇:“下辈子擦亮眼睛,看人看准点儿。”
说罢,锦初欲要扬长而去。
“等等!”董嫣嫣急了,跪在地上:“锦初,锦初,你我毕竟是姐妹,我还不想死,我可以告诉你祁国公府的秘密。”
锦初停下脚步。
董嫣嫣见状更激动了:“祁国公府早就私挖了密道,随时都能离开京城,我知道密道的入口,还有,祁予安私下在江南一带养了无数只鸭子。”
鸭?
锦初内心疑惑,表面却不显。
“我曾不小心听过一嘴,江南一带马上就要有大量蝗虫来袭,蝗虫所过之处,无一例外都要被席卷一空,鸭是蝗虫的天敌,若救治蝗虫有功,皇上定会重用祁国公府。”
董嫣嫣咽了咽嗓子继续说:“锦初,祁予安派我出来,是要冒领救南和三皇子功劳的,他要我和亲南和三皇子。”
前半截话锦初还在疑惑,后半截话,锦初已经震惊了。
人居然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仗着重生,可以为所欲为。
救人的明明是展万凌,董嫣嫣又怎么能冒领?
“锦初,我句句所言都是真的。”董嫣嫣慌了,她还不想死,心里恼恨祁予安的心狠。
不救自己,反而还要让自己死。
既然如此,谁都别想好!
锦初似笑非笑朝着红栀看了眼,红栀立即道:“太子妃,祁公子真是奇怪,三皇子的救命恩人明明就是展姑娘,三皇子怎么会连自己的恩人模样都不记得,祁公子心可真狠,明摆着让自己的妻子去送死。”
董嫣嫣愣了,目光死死盯着红栀:“你说什么?”
“三皇子一年前在岭南的确是被人欺负,假扮成乞丐逃命,是展姑娘路过救了三皇子,这事儿全京城都知道了。”红栀道。
这话董嫣嫣原本是不信的,但红栀准确地说出岭南和乞丐这两个关键词,由不得她不信了。
祁予安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所以,祁予安早就知道事实,故意骗自己踏出祁国公府,刚出府就被抓了,害得她日日饱受折磨。
董嫣嫣气得不行:“锦初,我可以把关于祁国公知道的都告诉你,我只求你一件事。”
锦初挑眉。
“我知道你恨他,有朝一日他能入狱,求你,给我杀他的机会。”董嫣嫣也不指望能出去了。
但心中的恨意达到了巅峰,恨不得马上弄死祁予安。
没有理会董嫣嫣接下来的话,锦初翩然离开,红栀徒留其后。
出了牢狱,红栀才跟上来,冲着锦初点点头。
董嫣嫣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她本就是个重犯,大受打击之下心力交瘁,从表面上看,是被气着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气绝身亡。
重回东宫的路上,她在分析董嫣嫣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想了想还是派人去了江南去看看。
晚膳时姬承庭派人回来传话,不必留饭,要和大臣们商讨要事,锦初也已经习惯了。
自顾自的吃完晚膳后,在院子里闲逛消消食。
“太子妃在想什么?”飞霜好奇追问。
从回来,自家主子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锦初道:“祁予安想要弄死董嫣嫣,有的是法子,何必多此一举让人出府?而且冒领功劳的事,也有些蹊跷。”
祁予安是重生来的,肯定知道南和三皇子在岭南被一个女子救过的事,又怎么会不知三皇子认识救命恩人?
却还执意让董嫣嫣这么做,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这一点,锦初想不通。
“除非有人比祁予安的动作更快,让三皇子提前知晓了真相,而祁予安还不知道有人戳破了真相!”锦初大胆猜测。
要不然南和三皇子又怎么会入城第一天就主动求娶展姐姐?
必定是有人透出消息的!
锦初紧绷着小脸不敢去深想了。
彼时传来消息董嫣嫣死在了大牢里,一卷尸身被丢入乱葬岗,祁国公府的人也得知了此事,却并未派人去收尸。
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过了两日
两日内她都不曾看见姬承庭,她每日按部就班地忙着自己的事,也不用向谁请安。
闲暇之余就会躺在廊下晒晒太阳。
飞霜从内务府取来了新进贡的料子,凑到她跟前说起了当下时兴的花样子,锦初随手指了两个。
飞雁端来了新出炉的点心:“祁贵妃这几日梦魇了,日日都喊着未出生的孩子,皇上今儿早上去翊坤宫呆了两个时辰,又去了慈安宫,在慈安宫发了好大的火,贬了林家几位官员,气的太后差点儿晕厥,皇上将协理六宫权还给了祁贵妃,还册了三皇子为郑亲王。”
锦初听着宫里的消息,眯了眯眼,可想而知太后现在恨死了祁贵妃,她笑了笑:“火候还不够大,至少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太后谋害了皇家子嗣。”
飞雁笑:“太子妃所言极是。”
不过半天的功夫,林太后谋害了祁贵妃失皇嗣的事就传开了。
宫中传遍了林太后心狠手辣,连皇嗣都容不下,无疑是给林太后的心头又添了火。
北梁帝被前朝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后宫的事更是令他烦不胜烦,为了补偿祁贵妃,顺带封赏了祁国公府。
这让久不受待见的祁国公府仿佛看见了生机。
廊下笑语盈盈,骤然一道惊呼打破了笑声,晏良娣提着裙角朝着这边走来。
飞霜低语;“这两日晏良娣私下找过殿下,不过被殿下拒之门外。”
恍惚间人已经来到跟前,晏良娣跪在地上:“妾身想去刑部大牢看看外祖父,求太子妃成全。”
晏良娣白皙的小脸上布满泪痕,极惹人怜惜。
话音刚落外头传太子回来了。
锦初嘴角勾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真是巧啊,她慢慢站起身。
“太子妃,殿下走到门口又被人请走了,说是公务繁忙,晚些时候再来陪您。”
飞雁扯着嗓子回。
锦初扬眉,居高临下看了眼晏良娣,对方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错愕之余又有几分失望,慌不择乱地低着头掩去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