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月黯淡无光。
山腹深处,一处隐秘的天机处据点内,石壁沁着湿冷的寒意。
摇曳烛火投下幢幢鬼影,将三道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沈安的身影悄然穿透伪装岩壁,如同融入阴影般,出现在这方狭小空间。
空气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淡淡血腥气,还有泥土特有湿润气息,混杂成一种压抑的味道。
云仙儿与顾展昭已在此等候多时。
两人身上的伤势显然经过了初步包扎与丹药调理,但脸色依旧透着一层不自然的苍白。
先前那三位成丹境,尤其是两位巅峰存在的金丹自爆,即便有四象阵卸去了大部分冲击,残余力量也足以让他们内腑震荡,气血翻腾,绝非一时半刻能够完全复原。
见到沈安的身影,云仙儿原本紧绷的肩线似乎松弛了些许。
她眸光流转,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顾展昭则从靠坐的石凳上站起,面庞沉静,看不出太多波澜,唯独那双深邃眼眸里,凝重之色又添了几分。
“你那边,了结了?”顾展昭声音带着一丝大战后的沙哑。
沈安点头,目光快速扫过二人,确认他们虽有伤势,但根基未损。
石室中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灯花的噼啪声。
沈安没有浪费时间在客套寒暄上。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枚令牌。
令牌通体银白,造型古朴,表面铭刻着繁复的星辰纹路,入手冰凉,散发着一股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威严气息。
他将令牌轻轻放置在冰冷的石桌上。
“叶长老的新命令。”
云仙儿与顾展昭的视线,几乎是同时聚焦在那枚令牌之上。
两人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他们深知,接下来的任务,等级极高,伴随的危险也绝非寻常。
沈安指尖在令牌表面那繁复星纹的某一节点上轻轻一点。
嗡——
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荡开,无形讯息如同水波,悄无声息地流淌进云仙儿与顾展昭脑海。
“北原城?”云仙儿接收完讯息,秀眉不由自主蹙起,重复了这个地名。
她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与凝重。
“镇魔司内奸……还要监视晋王府?”
顾展昭眼神幽深,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石桌表面摩挲着,似乎在感受那冰冷坚硬的质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烛火跳动,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字字清晰。
“北原城,那是晋王唐克用的根本之地。”
“晋王一脉在那里经营了上百年,其势力早已如同老树盘根,枝蔓蔓延至每一个角落,水深不见底。”
“至于唐克用此人……”顾展昭微微停顿,像是在仔细斟酌用词,以免失之偏颇。
“深不可测。”
他最终用了这四个字。
“明面上,他是神婴境巅峰修为,半妖朱邪血脉,因其父老晋王之功,及自身战绩,人送尊号‘小翼圣’。”
“但,天机处早在多年前便有过内部评估,他的真实修为,恐怕……远不止于此。”
“而且此人行事,极少显露真实意图。对外展现一副豪爽仗义模样,实则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连当今陛下,对他也是倚重有加,却又……始终存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沈安静静听着,并未插话,指尖在石桌上极有规律地轻点着。
叶还真这老狐狸,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一出手,便是这种硬骨头。
顾展昭继续补充,声音更沉了几分。
“至于北原城的镇魔司,更是晋王势力渗透的重灾区。”
“镇魔司内,从中高层将领到下面校尉,十之七八,或明或暗,都与晋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挖出摩尼教内奸,还要避开晋王府耳目,难,难于登天。”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
“不过,说到镇魔司……”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北原城镇魔司最深处,有一座‘渊狱’。”
“那里面关押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或是身负天大隐秘,不能为外人道的囚徒。”
“而负责看守那渊狱入口的,是一个叫‘老刘’的老头。”
“老刘?”云仙儿黛眉微扬,显出几分疑惑。
这个名字实在太过普通,普通的就像街边茶馆里随处可见的说书先生,很难将他与镇魔司最机密的渊狱联系起来。
顾展昭重重点头。
“对,就叫老刘,没人知道他全名,也没人在意。”
“他在那渊狱门口究竟待了多少年,没人说得清楚。”
“有人说,北原城镇魔司初建之时,他就在那里了。”
“也有人说,他是后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调过去的。”
“总之,资历老得吓人,老得几乎成了一块活化石,却偏偏,始终只是个看大门的。”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从不与人交流,除了偶尔打扫一下渊狱外围那条阴森通道,几乎不见踪影。”
“存在感低到……若非刻意去想,很多人甚至会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沈安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动。
顾展昭的描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几条看似不相干的线索。
“魅妖。”沈安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落在两人耳中。
“她便是从镇魔司渊狱逃脱。”
“之前查办周泰勾结血宗一案,种种迹象也隐约指向晋王府。”
零散的珠子,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云仙儿冰雪聪明,立刻反应过来,接口道:“魅妖身为妖族,能被摩尼教策反利用,并且从防备森严到极点的渊狱中逃脱,若无地位足够、且能接触到渊狱核心的内应接应,绝无可能!”
顾展昭眼中精光一闪,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而这个内应,地位必然不低,权限也需足够大,至少要能绕开或影响渊狱的部分禁制。”
“一个看似普通至极、几乎被人遗忘、却又恰好守在最关键位置的老头……”
三人目光交汇,无声中,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