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熊却话锋一转，沉声道：“不过，南边虽然具备挖掘条件，但现在临时挖掘，也根本来不及了。”
他接着又道：“但是，我们有一条现成的秘密地道，可以用于转移！”
“什么？”
邱雨庵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有现成的地道？我怎么不知道？”
周梦熊解释道：“这条地道是最高军事机密，由校长亲自下令修建，我曾参与过部分设计和施工监理，所以知晓。”
他稍微停顿，开始详细描述：“地道规模不小，足够容纳部队快速通过，入口就在夫子庙附近的一处隐秘民房内。”
“出口则在城南，雨花台风景区的一片密林之中。”
邱雨庵眼睛骤然亮起，激动地一拍大腿：“雨花台？那不是已经在鬼子的封锁沟外了吗？”
他猛地看向李云霄，语气急促：“李团长！天助我也！我们可以从这条地道突围！绕开鬼子的封锁线！”
李云霄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终于点了点头：“好，就从这条地道突围。”
但他随即补充道，语气斩钉截铁：“但是，我们必须带着城里的百姓一起走！”
“而且必须为百姓争取到足够的转移时间，这是底线！”
邱雨庵眉头紧皱，不解地问道：“李团长，带着百姓是应该的，可为什么要刻意争取时间？”
“鬼子就算进城，难道还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死手不成？再说了，这需要多少时间，谁也说不准啊！”
李云霄沉默了，他确实无法确定需要多少时间，心头也因此感到一阵纠结。
就在这时，指挥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喧嚣声。
那声音清晰地从城外传来，是日语的欢呼和呐喊！
李云霄脸色微变，立刻对池鹏道：“大鹏，把收音机拿过来，调到NhK频道！”
池鹏迅速取来一部便携收音机，熟练地调到了日本广播协会的频率。
刺啦的电流声后，一个亢奋的日语男声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正在播报一条紧急新闻。
“……帝国勇士们！为了庆祝攻占支那首都金陵，方面军司令部决定，即将在金陵城内，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猎杀竞赛！”
“竞赛目标：所有仍在城内负隅顽抗的支那士兵！”
“竞赛将设立猎杀榜！前一百名，都将获得方面军司令部的嘉奖！更有随军艺伎团的慰问演出！”
“而最终斩获榜首的帝国勇士，将获得由方面军李团长官阁下亲自颁发的巨额奖金！并获得觐见天皇陛下的无上荣耀！御赐佩刀一把！以及帝国枪王的荣誉称号！”
每当广播里宣布一项奖励，城外的鬼子兵便爆发出一阵更加疯狂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金陵城的夜空。
邱雨庵和周梦熊听不懂日语，满脸疑惑地看向李云霄：“李团长，鬼子在广播里说什么？”
李云霄听着广播里的内容，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但他脸上却异常平静，只是握紧了拳头。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鬼子要搞一场杀人比赛，拿我们城内守军的人头当猎物和奖品。”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他们要比赛，就得有准备时间，这正好给了我们转移百姓的时间！”
邱雨庵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但紧接着又被巨大的困惑淹没：“李团长，您的意思是……这广播反倒是好事？”
他实在无法将那充满血腥味的猎杀竞赛和机会联系起来。
李云霄的目光扫过邱雨庵和周梦熊，声音低沉而清晰：“广播里说得很明白，他们的竞赛目标，是仍在城内负隅顽抗的支那士兵。”
“换句话说，他们需要猎物，需要我们这些穿着军装的活靶子，来满足他们那变态的杀戮欲望和所谓的荣’。”
“如果我们现在就全部消失，或者主力迅速撤离，鬼子找不到足够的猎物来支撑他们的竞赛，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李云霄顿了顿，语气森然：“他们会把屠刀挥向手无寸铁的百姓！泄愤！甚至将百姓也纳入他们的竞赛！”
“所以，我们不仅要走，还要留下一部分人，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目标，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有‘竞赛’可进行！”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大部队和百姓的安全转移！”
邱雨庵和周梦熊这才恍然大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和震惊。
用一部分袍泽的生命，去换取另一部分人和百姓的生机，这其中的残酷和决绝，让邱雨庵心脏猛地一缩。
“李团长…这…这太…”邱雨庵声音有些干涩。
“鬼子简直不是人！他们竟然……”
他看着李云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李团长，您…您不会是想…”
李云霄打断了他：“不是我想不想，是必须如此！”
“我们留下的部队，人数不能太少，要足以让鬼子觉得这场竞赛有价值，值得他们投入精力和时间去玩。”
“否则，一旦他们发现城内守军不堪一击或者迅速消失，愤怒和失望之下，遭殃的必然是那些还没来得及逃出城的百姓，甚至可能追出城去！”
邱雨庵急道：“李团长，我们可以先利用地道突围出去，然后在城外组织防御打阻击战，一样可以牵制鬼子！”
“不行！”李云霄断然否定。
“地道出口狭窄，大部队通过需要时间，一旦被鬼子发现，就是灭顶之灾！”
“我们必须在城内打！利用金陵城复杂的巷战环境，拖住他们，给地道转移争取到最后一刻！”
“这支断后的部队，是必须牺牲的！”
李云霄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邱雨庵沉默了，他明白了李云霄的决心，也理解了这残酷计划背后的深意。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胸膛，沉声道：“李团长！卑职愿留下断后！”
“不行！”李云霄几乎是立刻否决，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邱雨庵，周梦熊，听我命令！”
两人神色一凛，立正待命。
“立即组织部队，协助城内百姓向地道入口区域秘密集结！”
“对百姓，统一口径，就说是为了躲避日军更大规模的轰炸和炮击，暂时转移到安全区域，绝不能泄露地道和突围的真实目的！”
“对参与转移的基层官兵，同样要保密地道的存在，只告知是上峰命令，执行战场转移！”
“各部队严格约束士兵，维持秩序，保证静默，绝不能引起日军警觉！”
李云霄目光扫过地图：“部队转移顺序如下：首先转移城西、城北、城中、江东门四个防区的所属部队，共计一百六十个独立营。”
“我东南防区的四十个独立营，以及李团长部直属队、各主力部队，最后转移！”
命令下达，指挥部内一片肃静。
池鹏、周梦熊以及其他几位在场的参谋军官，都明白最后转移意味着什么。
他们默默地承受了这个安排，眼神中只有服从和决绝。
“记住！”
李云霄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严厉的警告。
“保密！保密！再保密！谁泄露消息，动摇军心民心，杀无赦！”
“是！”邱雨庵和周梦熊齐声应道。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领命而去，开始着手组织这金陵城内最大规模，也最危险的秘密转移。
夜色掩护下，一道道命令被悄然传达下去。
邱雨庵和周梦熊动员起所有能动员的力量，以躲避轰炸为名，引导着城内残存的百姓，分批次、悄无声息地向着夫子庙附近那处隐秘的民房入口汇聚。
百姓们经历了连日的战火和惊恐，早已是惊弓之鸟。
听说有安全的地方躲避，虽然疑虑重重，但在士兵的组织和催促下，还是拖家带口，尽可能保持着安静，融入了黑暗之中。
经过一夜紧张而有序的调度，城内大部分愿意跟随转移的百姓，已经成功进入地道或者在地道入口附近区域隐蔽等待。
紧接着，便是部队的转移。
城西、城北、城中、江东门四个防区的独立营开始按照命令，交替掩护，脱离阵地，向指定地点集结，然后分批进入地道。
这些部队之前经历了惨烈的战斗，减员严重，许多营都已残缺不全。
此刻能集结起来的，大约只有原编制的六七成，约一百六十个营的番号，实际人数却少了许多。
万幸的是，整个转移过程到目前为止，进行得异常顺利。
百姓们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保持了最大限度的静默。
而城外的日军，似乎真的被即将到来的猎杀竞赛所吸引，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清剿城内残余的抵抗力量和准备他们的盛宴上，暂时忽略了这股在地下悄然涌动的生命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