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全唐诗》
铜炉篆冷夜初央,一卷星河泛墨光。
露泫初唐蝉破壁,云帆盛唐鹤横江。
青莲醉揽峨眉月,瘦骨悲斟渭水霜。
隔窗霓共残烛舞,千年平仄浸诗囊。
石壕泣血苔痕暗,锦瑟凝珠剑气凉。
满纸烟霞皆故友,与君同沐大唐苍。
序
更深漏断,万籁俱寂,我于静谧中披衣而起,点燃案头灯火。青瓷盏内,袅袅茶烟升腾,与铜炉中悠悠沉香相互缠绕、缱绻,仿佛是千年诗魄,徘徊不散,萦绕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刹那间,时空仿若交错。长安城那澄澈的月光,穿透了云母屏风,倾洒而下;二十四桥的箫声,悠扬婉转,袅袅传来;阳关三叠的柳色,清新明媚,映入眼帘。它们相互交织,细细密密地编织进这方寸之间的山河长卷,将大唐的风华一一展现。
初唐的晨露,还残留着齐梁宫体诗的胭脂余痕,而骆宾王笔下的蝉鸣,却已如利喙,啄破了六朝金粉堆砌的琉璃瓦,奏响了新时代的先声。李白醉意微醺,挥毫泼墨,笔下的云帆,乘风破浪,劈开沧海间的明月清辉,尽显豪放洒脱;杜甫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其衣袖间兜满了世间的不公与苦难,朱门的酒肉飘香与路畔的冻骨饥寒,形成鲜明对比,悲叹着人间的沧桑。
在盛唐那如七宝璎珞般繁华绚丽的时代画卷里,王维以清新自然之笔,描绘出竹喧浣女的生活场景,惊落了空山的松子,禅意悠然;岑参则用豪迈奔放的笔触,勾勒出塞外的壮丽风光,梨花漫天飞舞,化作瀚海阑干上的百丈坚冰,气势磅礴。
夜渐深沉,万籁俱寂之时,李贺诗中“昆山玉碎凤凰叫”的铮鸣之音,依旧在耳畔回响,余音绕梁;杜牧笔下“豆蔻梢头二月初”的美好意象,留存着晚唐最后一抹醉人的嫣红,凄美动人。
今夜,身处钢筋森林之中,窗外霓虹闪烁,这现代的繁华之光,竟与记忆中洛阳牡丹的残影奇妙地叠印在一起,相映成趣。时光流转,千年已过,但我们依然会在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深情诗句前,久久怔忡,思绪万千;在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浩叹里,怆然泪下,感慨万千。
唐诗,它绝非仅仅是摆放在案头供人观赏的标本,它分明是流淌在华夏儿女血脉深处的澎湃潮汐,是镌刻在我们骨血之中的平仄基因。那些泛黄的墨迹里,藏着亘古不变的月光,洒在历史的长河之上;藏着烽火硝烟,见证着时代的兴衰更替;更藏着所有中国人共同的心跳节拍。当指尖轻轻触碰那温凉的铅字,八百卷诗稿便瞬间化作浩瀚银河,汹涌倾泻,淋湿了每一个寻觅文化之根者的魂魄。
且看这满纸烟霞,皆是诗意的凝聚。贺知章金龟换酒的疏狂之态,至今仍在岁月的长河中发酵,令人神往;石壕村头那凄惨的哭声,穿越千年,从未喑哑,诉说着人间的苦难;锦瑟五十弦,依旧静静地等待着沧海月明的深情注脚,神秘而动人。此刻,我与千年之间的诗魂相对而坐,任由他们的孤愤与温柔,如潺潺溪流,将尘世的喧嚣涤荡、洗净,最终幻化成一片皎洁的唐时霜,纯净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