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奇亚的灵魂仿若夜空中归巢的流萤,轻盈地飘回到身体旁边。
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幸村忙碌的身影。幸村眉头紧锁,手里握着酒精棉,正一丝不苟地为他擦拭身体,试图降低那高得离谱的体温。
爱弥奇亚心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么晚了,幸村不仅在他房间,还如此悉心照料,这让他倍感意外。
然而,下一秒,爱弥奇亚喉咙像是被堵住,彻底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那是……谁?
爱弥奇亚的灵魂微微颤抖,周身流转着金色光点。
他目光怔怔地望向床边,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手足无措地漂浮在那里——是星野爱的灵魂。
她的脸颊上,晶莹的泪珠滚滚滑落,可在接触空气的瞬间,便化作点点星屑,消散无踪。她一次次伸出手,试图触碰儿子的身体,手指却如穿透虚影一般,一次次穿过被褥。
“妈……妈?”少年的声音破碎而颤抖,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下意识伸出手,当灵魂与灵魂触碰的刹那,一道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在两人之间缓缓绽放。
“啪嗒”一声,幸村手中的酒精棉掉落在地。他瞪圆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现在浮现出的两个发光身影:一个是爱弥奇亚的灵魂,另一个,竟是星野爱。
爱弥奇亚满心惊讶,星野爱和幸村又何尝不是。
幸村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他想尽办法,都无法让爱弥奇亚那高得离谱的体温降下去,原来是灵魂出了问题。
星野爱猛地转过身,原本挂满泪水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她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想要紧紧拥抱儿子,可就在接触到爱弥奇亚灵魂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狠狠弹开。
“先别管这些了!你的身体都要烧坏了!快回去!!”九尾焦急的声音,如同一记惊雷,在爱弥奇亚脑海中炸响,“再不回去,就真的来不及了!”即便此刻,九尾心中对星野爱灵魂的出现充满疑惑,可情况紧急,也顾不上深究了。
爱弥奇亚这才留意到自己身体的糟糕状态: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床单早已被汗水浸透,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幸村手边的冰袋已经融化大半,水珠顺着床沿,一滴一滴地落下。
星野爱心急如焚,拼命指着病床,泪水化作璀璨星芒,在空气中飞舞:“快回去!阿利亚,快回去!”
爱弥奇亚最后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灵魂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没入身体。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
他强撑着已经烧得迷糊的身体,努力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中,星野爱的身影虽然不甚清晰,却依旧能辨出轮廓。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他伸出手,朝着星野爱的方向抓去。
“妈妈 ——”生病的孩子,在脆弱无助之时,本能地寻求着母亲的安慰。
值得庆幸的是,爱弥奇亚的体温终于趋于平稳。不过,对于幸村而言,这一天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第二天早上跟幸村妈妈打过招呼就过来照顾爱弥奇亚的幸村格外平静。
当九条尾巴的狐狸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爱弥奇亚的桌子上时,幸村内心的震惊已经麻木。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毛巾,指关节泛白,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九尾才没空理会幸村的反应,它此次现身,只有一个重要目标——星野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九尾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疑惑表情,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你不是被天钿女命回收了吗!”
面对九尾的厉声质问,星野爱歪着头思考片刻,随后抬起头,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啊 —— 我也不知道呢。”她的声音清澈,带着一丝懵懂。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九尾的怒火,它的尾巴气得炸开,活像一只炸毛的猫:“不知道!你——” 九尾正要发作,却突然安静下来。原来是神产巢日通过特殊的方式,向它说明了星野爱如今这般状况的缘由。
“她只有一半的灵魂,”神产巢日的声音如同从古老的岁月中传来,透着神秘与沧桑,“她的灵魂被人强行夺回了一半。”
“怎么可能,谁有那么大的能力——” 九尾的话戛然而止,它那双竖瞳缓缓转向还在床上,被幸村悉心照顾的爱弥奇亚,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不会吧......”难道这孩子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预见了未来,并且做出了预防措施?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爱弥奇亚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九尾的尾巴不自觉地炸开,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仿佛在宣泄着内心的震撼。
“等等…… 等等等等!”九尾用爪子疯狂地拍打着桌面,声音尖锐,“你是说,这小子在母亲死后,硬生生从神明手里抢回了一半灵魂?”
神产巢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人类执念的力量,有时候连神明都会畏惧。”
幸村擦拭爱弥奇亚额头的手突然僵住。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能听到九尾和神产巢日的对话,但他选择按兵不动,静静地观察着一切。
他低头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朝夕相处的少年。
这个平日里总是一脸笑容的少年,在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晚,究竟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星野爱飘到爱弥奇亚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尽管手指依旧穿透了过去。“阿利亚…… 从小就很厉害呢。”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九尾的尾巴无力地耷拉下来,喃喃自语道:“疯了……都疯了……人类居然能从神明手中抢魂…… 这算什么?爱的力量?”
就在这时,床上的爱弥奇亚突然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星野爱立刻紧张地凑上前,尽管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本能地想要安抚自己的孩子。
“他现在需要休息。”幸村轻声说道,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他轻轻调整着爱弥奇亚的姿势,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九尾看着这一幕,突然嗤笑一声:“怎么,‘神之子’大人,世界观破碎后接受得还挺快?”祂知道幸村看得到也听得到。
幸村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比起这个,我更关心阿利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就在这时,爱弥奇亚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在所有人——或者说所有存在——的注视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精市……”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星野爱惊喜地捂住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而九尾和神产巢日同时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都注意到,爱弥奇亚望向虚空的眼神,分明是能看见星野爱的样子。
“阿利亚……” 尽管不忍心打断爱弥奇亚与星野爱这来之不易的团聚时刻,幸村心中积压的诸多疑问,还是促使他开了口。
坐在床上的爱弥奇亚听到幸村的呼唤,抬起头来望向他。星野爱也随着儿子的动作,将目光投向幸村。
“呃——”刹那间,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庞映入眼帘,幸村不禁一阵恍惚。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努力压制着已然破碎得七零八落的世界观,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告诉我吧,你所做的一切。那为我做的一切。”
爱弥奇亚闻言,瞬间愣住了。出于本能,他刚想编织谎言,幸村却俯身而来,单手轻轻捏住了他的双颊。
幸村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毫不掩饰地向爱弥奇亚传递着警告的信号,仿佛在说:“想好再开口。”
爱弥奇亚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星野爱。只见星野爱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他,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啊 ——”既然妈妈都这么鼓励我……
爱弥奇亚被幸村牢牢禁锢在床上,无处可逃。思索良久,他最终决定不再隐瞒。
“你想问什么?”爱弥奇亚放弃了挣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问,我就如实回答。不过,咱们能不能先起来?”此刻的姿势实在太过尴尬,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天在学院论坛上看到的小说情节,脸颊微微发烫。
随后,两人盘腿坐在床上,一场针对爱弥奇亚的“盘问”正式拉开帷幕 。
“我做手术的时候,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幸村抛出第一个问题。爱弥奇亚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白回应:“是。”
“那我如今的五维数据……”幸村盯着爱弥奇亚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闪躲。“那是经过增幅的结果。” 爱弥奇亚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心虚尽显。
看着爱弥奇亚的反应,幸村的疑惑愈发浓重,语气也添了几分担忧:“这么做,对你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吗?” 爱弥奇亚闻言,神色一滞,思索片刻后,回答得有些迟疑:“应该…… 没有吧。” 实际上,这生命共享背后隐藏的风险,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不想让幸村担心罢了。
“我现在不仅能看见你妈妈,连九尾这种超自然存在都能感知到,这又是怎么回事?”“嗯……可能也是增幅的作用吧。”爱弥奇亚心里没底,索性抱着先敷衍过去的想法,含糊作答。
“那我没问题了。”幸村语气干脆,目光坦诚地看着爱弥奇亚。
“哎?”爱弥奇亚本已做好应对棘手问题的准备,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脸上满是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追问关于妈妈的事呢?”
幸村轻轻摇了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与爱弥奇亚闪烁的星星眼交汇,语气认真而坚定:“我希望日后,你能主动和我分享这些事,而不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被迫讲述。”
尽管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和掌控,但他对爱弥奇亚的感情,纯粹而炽热,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嗯嗯。”一旁,星野爱默默围观着这一幕,心中暗自赞许,不愧是她认可的儿婿。
“妈妈——”星野爱突然开口,毫无征兆的声音让两人猛地打了个激灵。爱弥奇亚无奈地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嗔怪。
“啊,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星野爱这才反应过来,爱弥奇亚和幸村都能看见她,脸上露出一丝窘迫,“那妈妈去客厅,你们接着聊。”说完,星野爱便缓缓飘出了爱弥奇亚的房间。
“你妈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幸村敏锐地察觉到,星野爱离开后,爱弥奇亚的情绪瞬间低落,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关切。
爱弥奇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你所知的那样,她只有一半的灵魂,按照一般来讲,我是不可能看到她的,而且她的记忆也只有一半。”她有着生前的记忆,却记不得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现在的自己只有一半以及她的三个孩子。
“阿库亚君他们……能看见星野阿姨吗?”幸村微微前倾,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问道。
爱弥奇亚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忧伤:“家里就我拥有灵力,阿库亚和露比压根看不到妈妈。”
听到这个回答,幸村内心竟涌起一丝窃喜。在为星野爱现状感到遗憾的同时,他又不可抑制地意识到:自己,成了爱弥奇亚在这件事上唯一的依靠。
他凝视着爱弥奇亚,眼神中满是期许,仿佛在无声地确认:所以,如今我是你唯一并肩的同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