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棺木摆放在义庄前面,黑压压的一片,这是准备明早就开始收殓入棺,再赶着算好的时辰出城下葬。
汪家班总共死了四十二个人,陈正在树上数了数,共三十七具棺材,想是有几个才不到三岁的婴孩要随着母亲的棺木葬了。
陈正心里一阵奇怪,若是要借着出殡送那些孩子们出城,不应该藏在棺木中最好吗?那棺木应该越多越好啊,为什么要少几具呢。
不过看那些抬棺材的人,都弓腰顿足,一副吃力的样子,陈正暗暗想,看来这棺木之中真的藏着孩子。
想起那些可怜的孩子此刻很有可能就躺在棺木中,明天就要和一些烧的认不出模样的焦尸躺在一起,手上见过血的陈正都觉得一阵恶寒。
他该不该现在过去探一探虚实呢?
小景先生说了,他们这次只是配合王知州行动,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只需在暗处看着他们就好。
陈正只好按耐住心中的焦躁,继续潜藏下去。
与此同时,水瑶和木渊已经策马出了城。离开六姑婆家已经快要一天一夜了,水瑶急着回去看看那三人的生死,而且,她总有一种不是很踏实的预感,送孩子出城这件事的消息得来的似乎太顺利了,安排好城中的事情,她决定和木渊去那个院子等候消息。
就在水瑶二人离开城门不久,五辆敞篷大车停在城中最大的棺材铺子的后院,半个时辰不到,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纸钱香烛都摞得一人多高,彩纸扎的童男童女栩栩如生,金纸扎的金山银库晃得耀眼,此外,还有黑色的驴骡,白色的骏马,都固定好了底盘,挤挤挨挨的竖在敞篷大车上。
两个管事模样的人嘀嘀咕咕的交接好了事宜,其中一个就带着人赶着大车向城门口走去。
这样一只队伍走在街上还是很引人注意的,只是好奇心虽然都有,但这些东西确实有些不太吉利,街上的众人都远远的看着,议论着这是谁家的丧事,居然这么大的手笔,也有人说崔家铺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看那纸扎的丫鬟多逼真,让人都想扛回家去做老婆。
立刻就有人骂道,“满嘴胡吣,下三滥的玩意,什么话都敢说,这是给死人的祭品,这么由着嘴胡说,也不嫌晦气。”
刚才乱开玩笑的人立刻不敢吱声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这怕不是蒋家给蒋老妇人的头七准备的吧,这蒋老爷还真孝顺,听说他娘在城外的大悲寺停着灵,做着法事呢,算算日子,快要头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还没下葬,这又送出去这么多的香烛宝马。”
“哎呀,人家大户人家有讲究,听说是找了老神仙算过的,下葬有日子的,说是能保老太太下辈子还能投生到富贵人家,还能保子孙平安,蒋家有的是银子,当然想一代代的富贵下去……”
“唉,你们不知道吧,蒋家这次可是花了大银子的,汪家班的事都知道吧,死了那么多人,都死绝了,也没人给操办后事,听说蒋家给接过来了,要给买棺厚葬,入土为安。”
“厚葬怕不可能,不过听说买棺材是真的,一下子那么多人,把这崔家铺子的棺材都给买空了。”
“别胡说了,蒋家老爷再心善,还能从崔家买棺材?崔家的棺材多贵啊,都是从别的小棺材铺子偷偷送过来的,冒充崔家的就是了。”
“人家做善事,偏你这么较真,你若不服气,你给置办几具好棺木?”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
“……”
满街七嘴八舌的议论转眼就转移到汪家班的惨案上去了,有消息灵通的说明日汪家班就要出殡,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那五辆载满祭品的马车慢慢向着城门口的方向走远了。
城门口的兵士验了几个赶车人的信息,又从管事的手里拿了好处,就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这蒋家老夫人的丧事他们都知道,再说,人家给的出门钱也不少,车上那些沾晦气的东西,谁也不愿意多看。
就在几辆敞篷大车出了城门口后,一只在城墙上溜溜达达的小白猫悄无声息的跳下高大的城墙,尾随而去。
第二日,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城南角的偏僻地带出来,一步步走向城门。
到了城门口,有守门的兵丁拦住了去路,作为苦主的汪琳儿被人扶着,哭哭啼啼的上前来,只是刚一开口,就哭的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上来个管事模样的人,
“官爷好,这是我们家汪姨娘,这棺木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故旧,这场惨事想必官爷也听说了。如今,我们老爷发善心,替他们做法事,超度亡魂,在官府也是备过案的,还请官爷放行,以免误了时辰。”
那兵丁扫了一眼汪琳儿,又看了看管事的。
“你说的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站在这儿,就得该查的查,该检的检。你们这么多的人和棺材出城,自然得好好查查。”说完,一声招呼,又过来了两个兵丁。先是核对了人数,验明了身份,最后围着那些黑压压的棺木转了个圈,看着那被棺木压低的车身,不经意的说,
“这棺木还挺沉的啊,你们老爷挺舍得花银子啊?这棺材是什么料的?”
管事的一脸紧张和懵圈,怎么还问起寿材的材质来了,没看见后面有乌漆嘛黑的那么多的棺材吗,都用好木材,老爷不得心疼死。
“官爷说笑了,这就是普通的杉木,里面也有几个桐木的,这次人去的多,临时定寿材,又要的急,所以就没敢挑,不分材质,有什么就要什么了。”
管事陪着笑脸道:“就这样,还不太够,”他小声凑到兵丁身旁,
“有几个小孩子是和当娘的合用的一个棺木。”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小荷包隐晦的塞到了兵丁的手里。
心里偷偷的泛起一阵回想,收殓的时候,除了姨娘家里的人都一个个辨认出来,好好收殓了,其他的人,根本无人辨认,那些随着其母下葬的婴孩,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分错了棺木,认错了娘亲。
那兵丁收了钱,也没有过多纠缠,抬手就准备让他们过去。
管事依旧,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在嘀咕,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看,给了银子,这城门就能开了。
正在车队缓缓将要通过桐州城的城门之时,后面响起来一个声音,
“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