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人的规矩和东文不一样,他们崇尚力量,如果杀掉土人首领的一派能够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局面,那很快整个岭南的土人就会奉他们为主。原本的继承人反而会被视作失败者被淘汰,被放弃。
这和东文讲究正统的传承不一样,所以,如果东文现在岭南的官员支持了原来的首领,却又不能控制住局面,被土人叛乱者得了势,就会陷入尴尬境地,被土人厌恶,排斥。
但如果对已经臣服的土人首领继承者听之任之,不予理睬,那就会寒了亲近东文的那部分土人的心。他们会认为东文朝廷无情无义,最重要的是,他们会觉得东文朝廷对他们毫无用处,很可能从此不再肯臣服于东文。
而岭南这块地方的臣服,不仅仅关系着东文的脸面,它还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和一条对外贸易的通道。
东文朝廷,是绝对不可能放弃这块并不肥沃的土地的。
太康帝在早朝的时候,询问兵部哪一位将军可以带兵出征,结果竟然没一个人开口自荐。
笑话,到岭南打仗,气候不适应,异常艰苦不说,还没有什么好处。对方是群并没有公开挑衅东文朝廷的土人,打赢了,也不可肆意,最多不过是将对方招安,这不同于对外族作战,没有开疆扩土的功绩。可要是被土人赢上几仗,传回来,丢人现眼不说,那土人凶残,没准性命堪忧。
换句话说,拼死拼活打一场仗,赢了没有好处,输了人财两失。
所以,所有能带兵的将军此刻都像是被封了口的鹌鹑,一声不吭。
凌稷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他声称身为皇子,就要为国事尽心,虽然自己年轻,但也曾经带过兵,也算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这一次,他甘愿亲自赶赴岭南,救出土人的继承人,扶他上位,在土人心中埋下对东文大国的崇敬之情。
他还在朝堂上驳斥了那些不同意出战的朝臣,指出他们声称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办法完全是胆小畏战。然后诚恳而激愤的向太康帝表示,如果这次不能消灭土人中的反叛者,扶持正统被册封的土人继承者出任土人首领,东文大国在土人心目中的震慑力就会大大减弱,以后还会不会继续臣服还可能再起变化,到时候,所有的土人成铁板一块,再叛出东文,还是少不了一场恶战,而现在,至少自己还有土人继承者这一份力量,再加上出征的理由名正言顺,正所谓正义之师,师出有名。
太康帝听了凌稷的一番长篇大论,阴沉了半天的脸色终于有了丝笑意。
“靖王言之有理,岭南是我东文的天然屏障,虽然一直允许土人自治,但还是必须要在臣服于东文的前提下,绝不可生乱,更不可失,这次虽然是他们内讧,但也是没有把我东文册封的大首领和朝廷的律令放在眼里,故不可不战。”
太康帝语气中带了一丝铿锵之意,
“封靖王为岭南招讨大元帅,即刻领兵出发。”
因为军情紧急,靖王在下了朝之后就赶紧进宫见了安贵妃一面。不管母子两个有多少分歧,出征总是件大事,还是要当面辞个行的。
在靖王到达嘉禧宫之前,安茜儿已经听说了这事,正一脸不悦的坐在嘉禧宫里生气,见到凌稷进来勉强收了收脸上的怒容。
“稷儿,你怎么那么傻,岭南那儿又荒凉,又酷热,蛮夷遍地,你非要请命去那儿干什么?”
安茜儿看见儿子,一时间还是没忍住,责问道。
“母妃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建功立业,压凌瑾一头嘛,如今四海升平,边境安稳,好容易出了这么一件事,我当然要把这立功的机会握在手中了,也好为母妃您争口气不是嘛。”
凌稷话一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是来跟母妃辞行的,想着这一去毕竟是有些风险,得来宽慰一下母妃的心。无论自己和她有多少分歧,这么些年来,她的一颗心都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安茜儿已经铁青了一张脸,若是往日,依着她的脾气,早就开口把凌稷教训一通,或者骂上一顿。可明天儿子就要出征,安茜儿虽然近年来变得有些暴躁易怒,对战场上的军情也不懂,但也不想在凌稷出发给他添堵。
沉默了好一会儿,安茜儿终于压下了心中的那股怒气,
“稷儿,你长大了,自己个有了主见,这是好事,将来你是要治理这整个东文国的,是得杀伐果断,不能任由别人摆布。”
安茜儿有些语无伦次,
“母妃现在已经管不了你们了,你是这样,娉婷也是这样,一个个的,都开始跟母妃离心了。不想让你去那苦寒危险的地方,你不听,不想让她知道这世上的苟且和阴司,她非要追根究底,你们,都不肯听母妃的话,都不懂母妃的心啊。”
她喃喃的说着,有些失神的目光好像没有了焦点,从凌稷的脸上滑落到一旁,直直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凌稷的心中一痛,忽然,他从母妃微微侧垂的发髻上,看见了几根闪着银光的发丝。
母妃竟然有白发了。凌稷看着眼前有些沮丧失神的安茜儿,印象中,母妃一直都是雍容华贵,举止有度的端庄模样。从什么时候起,逐渐变得易怒,多疑,歇斯底里的?
她有一张柔美的脸,虽然比不上东方皇后那么倾国倾城,但曾经那副柔弱无骨,风吹杨柳的娇态,却是比东方秋月更得父皇的心。
她爱惜自己的容貌,也知道男人最喜欢女子的娇弱,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慢声细语,从不着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面目全非,青春不在了?
凌稷本来坚定的心开始有些慌乱,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母妃了。
“我,我去看看娉婷,明日就要出征,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回来,去跟妹妹告个别……”
凌稷匆匆忙忙的走了,堂堂靖王,看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